连枫游没理他,加快步子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赫辛夷却跟得更紧了些,又道:“这伤口我很熟悉,像是鞭子抽的。谁打了你?”
“赫辛夷,你到底想怎样?”连枫游面色极差,除了失血,多半是被气的。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向谨慎的自己,今日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是他低估了赫辛夷的能力,竟被轻易地抓住了把柄。
“我见识过一条鞭子,上面带着倒刺,打一下就能把皮肉给勾出来。”赫辛夷顿了顿,津贴在他背后继续说道:“老蛟打的你吧?”
连枫游顿时停住了脚步,与他一前一后双双沉默着。
……
黄昏,夜谰自密室中走出,虽依旧神情疲惫,但眉眼中难掩欣喜。
果然如他所料,自那日妖气暴走之后,刻在他心头上的封印明显有所松动,妖气如同在石缝中流淌的细流,一点点缓慢地流了出来。
先前他修炼的方向不对,只想着将封印完全解开,却忘了“滴水石穿”,集一点攻之,再尖锐的石壁都有破损的一天。
然而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每次修炼,他都刻意地去冲击那道封印,直到疼痛到即将昏厥方罢休。一来二去,把自己折腾得脸色极差,眼窝子青黑青黑,人不人鬼不鬼得满脸阴郁。
宫中妖仆离远了瞅见境主成了这副模样,被吓得大气不敢吭,隔着八丈远便开始跪地行大礼。夜谰见他走到哪儿,哪儿就跟倒伏的小麦似的卧地一大片,纳闷却懒得多问,兴冲冲地回到寝宫找他的小猫报喜。
岂料程雪疾刚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吓得“唧”了一声,瞬间忘了他俩还在闹别扭,忙不迭地拿过汗巾给他擦脸,忧心道:“主人,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怎么了?”夜谰瞥了一眼铜镜,见里头的倒影比叫花子还要狼狈上几分,不禁也愕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咦?我这么丑的吗?”
程雪疾仔细地用汗巾擦着,终于把他原本的模样从灰尘中给抹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掉炉灰里了。”
“先不说这个,我有好事告诉你。”夜谰迫不及待地攥住了他的手,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你喊我一声夜谰,或者喊我谰哥,都行,我就告诉你。”
“嗯……那我就不听了。”程雪疾漠然地摇摇头,端着水盆出门倒掉后,一言不发地坐回窗台旁发呆。
夜谰怔住,眼巴巴地瞅着静止成了水墨画的小猫,心里痒痒得不行,期盼他感受到自己炙热的目光主动开口。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程雪疾比他想象中沉得住气,跟个垂钓老翁似的佝偻着腰坐得极稳,不仔细看还以为他睡着了。
“雪……雪疾,你……不想问问什么事吗?”夜谰试探道。
程雪疾缓缓摇头:“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不必多问。”
……完了,这猫坏掉了。夜谰苦瓜着脸凑了过去,捏着他的耳朵献宝般小声道:“我找到破解封印的办法了,很快我就能重回妖界巅峰……”
“你已经在巅峰了。”程雪疾依旧无动于衷,抽回耳朵揉了揉,又不说话了。
世间再度静止,夜谰保持着一个姿势贴在他身侧一动不动,程雪疾看着窗户陷入冥思。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凉风带着湿气突然扑在了他脖颈上。他只得侧了下头,愕然发觉夜谰紧咬着嘴唇,眼底的委屈呼之欲出,如同被婆家训斥的小媳妇。
“不想理你了。”夜谰抽了下鼻子,站起身向房门走去。这时一个绿色的光点飞了进来,停在他肩头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原是消失许久的蜉。
夜谰堵住脚步,细细听着蜉的禀报,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机智】
当日夜里,夜谰再度进了暗室,却不是为了修炼。
狭小的暗室密不透风,寂静到只剩下了他的喘息。夜谰合眸端坐在中央,直到一声细微的嗡鸣从身侧传来,方微抬眼望了过去。
“见过主公。”一身着黑衣男妖蓦地出现在他面前,恭敬行礼道:“属下来迟,主公恕罪。”
话音刚落,又有几道身影先后在他附近出现,无一例外都是身着黑衣、背带夜氏家纹的妖族。
“你们最近有些懈怠了。”夜谰不满,环视垂眸不敢言的一众夜氏妖:“今日孤就不多追究了,你们且好自为之。说吧。”
“禀主公,昨日大长老突发重疾,已回本家医治。”为首的一位男妖压低声音道:“迄今为止,夜氏长老已全部被“安置”好了。”
夜谰沉吟:“嗯,做得利索些。让曾祖就算起疑,也查不到证据……死士们如何了?”
又一男妖回道:“禀主公,死士已隐匿入南境婆娑谷。我们安插在豹族中的内应已经打点好了,但是……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夜谰顿时心生不祥之感。
“南境最近越发邪门。”男妖顿了顿,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惶然:“近几个月,整个南境大雾弥漫,已许久不见晴日。地底灵脉躁动,夜间更胜。半数南境妖出现了癫狂之态,四处狩猎较为弱小的妖族。我们送入南境的死士,全部服用了绝情丹,按理说不当有七情六欲。然而据属下观察,他们在训练中似是比以往更易焦躁……”
“孤听闻南境之主也有了些疯态……难道也与这大雾有关?”夜谰沉吟,旋即又若有所思道:“或者说,这大雾与南境之主的所作所为逃不脱干系……”
“主公,有探子称,南境之主掳了许多术士关在地牢中,且在轲沢山修了一方祭坛,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男妖一边说着,一边自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夜谰接过一看,上头画祭坛的潦草形状,中央的符文歪歪扭扭很难辨别。男妖见他眉头不展,忙补充道:“主公,那祭坛附近有重兵把守。探子不敢逗留,只能画个大体形状。”
夜谰没做声,看着那些符文陷入了沉思。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东西从哪里见过。可回顾往昔,祭坛这种东西于他来说并不常见,身边的术士更是少之又少。
“务必查清这祭坛的用处……另外死士们一旦发生异常,即刻禀报给我。”夜谰心绪万千,疲惫地抬了抬手:“没什么事都退下吧。”
“是。”黑衣妖瞬间消失了。他慢慢起身走出暗室,外头清新的空气扑在他的脸上,竟令他恍惚了一瞬。
一直以来,所有情报大多依赖于虫族的游走,如今却陷入了僵局。虫族脆弱,只能吸纳洁净的灵力,稍微强烈点的煞气都会令虫族陷入衰弱死亡,更别提煞气遮天的南境了。
本来南境中有赫辛夷的手下,可以借来一用。然而赫辛夷这统领岁数见长,出息不长,能明哲保身尚且费劲,着实不堪重用。
幸而夜家这边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夜谰放缓脚步细细思索着。夜氏长老都是老蛟的追随者,对他颇有微词,日后必成麻烦。所以自他继任家主之位后,便逐一对这群长老安插了眼线,伺机投毒。
无妖知晓,销声匿迹百年之久的“鸩族”实乃被他豢养起来了。鸩毒乃剧毒,稍加调制便可做成当今世上无法破解的毒药。他虽心狠,但终究放过了这些个长老的性命,只是废去他们的修为,令他们好生回本家养老,莫要再跟着老蛟为虎作伥便可。
另外,北境将领中,老将多有伤残,红熊已死,其余三位年轻将领,是他培养出来的,还算信得过。至此老蛟的左膀右臂已全被他断去,老蛟虽起疑,却无力回天。倘若他们之间终有一战,胜算上差不多为□□分,老蛟定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还有件棘手的事……夜谰脚下一滞,跃上身侧的阁楼看向远处。只见宫门方向一前一后走来两道身影,前头的那个一身白衣甚是扎眼,不必猜便知是连枫游。
而他后面那个……夜谰蹙眉,不禁有些惊讶。消失了一小天的赫辛夷居然跟连枫游混在一起,他们去哪里了?为何没有向他禀报?
这时连枫游突然停了下来,冲他的方向招了招手,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讨厌假笑。他的衣服好像有些破烂,隐约还有股血腥味。难不成他俩打起来了?
“主公站那么老高干嘛呢?”与此同时,迟钝的赫辛夷借着月光看了过去,还学着连枫游的样子冲夜谰招手。然而下一瞬夜谰便消失了,并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