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谰蹙眉,心起思量,曾祖的眼线竟跟得这么紧,甚至把手伸进了西境,看来日后得更加小心些才是。
西境之主见他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再说话,顿时没了兴致,依在树上恹恹地说道:“夜谰,如今白巫族人凋零,只剩下一群老者,久未添新丁,怕是不用杀都要灭亡了。他们到底怎么得罪你家曾祖了?至于赶尽杀绝?”
夜谰沉默了一阵方回答道:“白巫族长称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封印,这个消息应当是被曾祖的人给知道了。”
西境之主诧异:“那老不死的不是盼着你统一妖界呢?怎么见不到得你好?”
夜谰微微摇头:“不知道。那老蛟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觉得,他既想让我统一了妖界,完成父皇生前所愿;又瞒着我一些事情,怕我查到。”
“跟你身上的封印有关?”西境之主捻着鬓角长发轻笑道:“我可听说你最近过得挺憋屈,吃喝拉撒都被人监管着。若实在辛苦,不如入赘我西境啊?”
夜谰也笑了,笑得仿佛要吃人:“笙玖,你是想再打一场?”
西境之主许久没被叫过本来名姓,冷不丁还有点不太适应,慵懒起身一挥袖子:“不解风情的家伙,枉费本境主一番心思。罢了,白巫一族的事你无须担心,老蛟暂且不敢与我为敌。白巫族长让本境主带个话——万不要强破封印,否则造了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破除封印的办法呢?”夜谰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问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曾祖已开始囤积兵马。”
西境之主一怔:“办法说是还在想。怎么,那老蛟要弃了你,自己夺取妖界了?”
“不。”夜谰指向天空:“上界,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胃口不错。”西境之主冷笑,芊指一绕幻出一根红色的翎毛:“四十年前的末世之劫后,妖界大肆进攻人间,结果被修真者打得七零八落。如今上界早已恢复了生机,他竟还敢动这份心思,难不成手里有什么制胜法宝?”
“还在查。”夜谰眉头一跳,发觉自己的幻影泡在水里太久了,容易被人起疑,便严肃地说道:“笙玖,白巫的事,你不要欺骗我。”
“本境主没那么多闲心思!”西境之主瞥了他一眼,语气也变得不太客气:“你们夜家都快打上门来了,本境主不做点准备,难不成要坐以待毙?告诉你,夜谰,当初跟你打了个平手,是不想伤了和气。倘若你有朝一日转了心性,助纣为虐欺我西境,我豁出这条性命也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她还不忘补上一句,似是在为自己添些底气:“再者说了,我可是凤凰。死了还能重生!”
夜谰知她并非随口说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出尔反尔。白巫族长的事……”
西境之主手指一抬,让掌中翎羽飘向了他。夜谰下意识地将其攥住,发现这羽毛芯里带着一抹金色,当属凤凰头上最艳丽珍贵的火翎。
“这个送给你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对着羽毛说便好。”西境之主转身便走:“以后少来骚扰我,除非你是来提亲的。”
夜谰握紧羽毛,心中忽然生起一丝感动,不由开口喊道:“笙玖!”
西境之主一震,忙回头柔声道:“我在。”
夜谰微微一笑,将羽毛随意折巴了几下塞进袖子里,恳切地说道:“别等了,你都成老凤凰了。你看,毛都掉了。”
西境之主的头上登时窜出一束火焰,咬牙切齿地吼道:“滚!”,然后脚踏熊熊烈焰飞入丛林中。
夜谰疑惑,他明明是好心,怎这凤凰发这么大脾气!不过也是好事,她终究一点都没变,依旧是口直心快的性子。
“如果我身边的人都没变就好了。”夜谰低叹,抹去残留的妖气,沿着来时路离去。
西境之主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渐深,轻声道:“疏雨,你说,他有几分真心?”
一蓝衣青年于树下应声现身:“属下不知。”
西境之主无奈地笑笑,拔下精美却累赘的簪子扔给他:“拿去换酒,慰劳远道而来的白巫一族。”
疏雨接过发簪,小心地捧在掌中端详了一阵:“境主,这簪子很美,换酒未免有些可惜。”
“簪子美……”西境之主玩味地看向他,翻身下树用指尖点着他的额头低声问道:“人美吗?”
“美。”疏雨耳根微红,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赞许道:“境主美极,洛神仙子在境主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哼,这还差不多。”西境之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一点变出一枚金羽:“簪子送你了,用本境主的羽毛换酒吧!”说完便化回凤凰,展翅飞走了。
疏雨看向手中金簪与金羽,想了想,把两样东西全藏进了怀里。然后翻出袖中荷包看了看里头所剩无几的银子,微微撇嘴。
与此同时,北境境主殿中,程雪疾到底没睡多久,转为饥寒交迫地瞪着房梁发呆。等了一会儿,见屋外静悄悄的,便脱下了湿乎乎的外袍,蜷着四肢躲在毯子里往手上哈气取暖。
主人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虽然看上去凶狠,但其实挺和善的?被挠了两回,非但没有记仇,还要给他治腿。
只是,真的好饿啊……他的鼻子嗅了几下,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果盘,里面的小鱼干露出了半截,似是正引诱他过去。
这个是主人给我吃的吧……可以吃的吧……程雪疾饿到脑袋发昏,忍不住爬下床,一点点够向桌子。
岂料就当他马上将鱼干拿到手时,一道阴冷的呼吸猝不及防地自他身后传来,继而一人用尖锐的指甲戳在他的脖颈上说道:
“你这脏兮兮的小猫咪,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加快更新速度!不然开学就忙啦!(哭唧唧)
☆、【底线】
夜谰回到妖王宫时,依旧做得很是巧妙,没惊动任何妖便将幻影收了回来,淡然自若地披着宽松的浴袍推门入殿。
一进门,便看见程雪疾乖巧地跪坐在床上,见他回来,忙叩首行礼:“主人”。
夜谰看着那对一抖一抖的耳朵,顿感满心的忧虑消散了大半,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道:“躺下吧,不必对我行礼。”
“是。”程雪疾双腿疼痛难忍,趴在床上拱了半天才躺平。
夜谰掀开毯子一角,伸手去摸他的腿。程雪疾微微一颤,虽有些害羞,却并未躲闪。
好细的腿,一手就能攥过来……夜谰慢慢皱起眉头,暗道这猫儿好像有点娇弱,也不知好不好养,会不会一个闪失就给养死了。而这腿光光溜溜,白里透着青,小腿处红肿得厉害,怎么看都不像是毛茸茸的猫腿。
方才光顾着说话,把这件事给忘了,夜谰心生尴尬。此番去寻白巫一族,一是为了询问他身上的封印一事,二是求些药给猫儿治腿。然而西境之主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西境之主藏匿白巫一族,助他们逃过追杀不假,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曾祖统一妖界的野心已然暴露,西境之主此时将白巫藏起,手里便多了一道筹码,防备着他夜谰有朝一日临阵倒戈,进犯西境。
西境之主虽跟他交情匪浅,但终究会把西境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无可厚非。此时强行要回白巫,难免会使她不悦。再加上白巫的行踪已经暴露,倒不如留在西境安全。
程雪疾见他看着自己的腿陷入沉思,惶恐之意油然而生。主人是觉得我的腿治不好了?终于发现我这条瘸腿猫其实不值那么多银子?
怎么办?!会被转卖吗?还是回到那个地方?!他抓紧被角,眼睛不安地眨着。
夜谰全然没注意到猫咪已经紧张得炸了毛,手指小心地划过腿找到了断骨的位置,指尖稍一用力,一道白色的光束莹莹地钻入了腿中。
程雪疾登时抽搐了一下,险些因剧烈的疼痛而惨呼出声,慌忙一口咬住了毯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断骨处正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筋肉撕裂又聚合,整条腿仿佛被放在炭火上烤一般灼热难捱。
夜谰专心致志地治愈着他的伤腿,自己的心口处则如同被针扎般难受。这是白巫的术法,他幼年时偷学来使用过一次,结果疼到晕了过去,被曾祖发现后勃然大怒,严禁他再使用这种术法,自此为白巫一族被遣走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