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东西……”夜谰诧异,接过那物件展开看了半天,只觉得是一张裁剪得奇形怪状的普通黄纸。这时身后的程雪疾忽然出了声,指着那纸制品上挂着的一条白线道:“主人,这是风筝,有风的时候用线牵引着,能飞起来。”
“能飞?”夜谰把风筝举了起来,冲着天空摇了摇,不解道:“它又没有翅膀,怎么飞?”
“要跑起来。”程雪疾迟疑地走了过来,小心地拿走风筝,翻过来看了一阵后又道:“这只风筝坏掉了。能飞的风筝里面要有竹骨撑着,而它的竹骨全断了。”
“那它是做什么用的呢?”夜谰看着风筝,总觉此物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程雪疾道:“主人,风筝一般是给小孩子玩的。不过我幼时听戏文里讲,打仗的时候,有人拿风筝传信。”
夜谰蹙眉,仔细端详了一阵后突然凭生出一股异样的悸动,忍不住说道:“雪疾,你能让它飞起来给我看看吗?”
“我试试。”程雪疾倒不推辞,转身走到院中一角的柴火垛旁,收集了一些细小的木棒,放在砖石上磨了起来。不消多时,风筝被以木棒做成的骨架重新撑了起来,模样也更像寻常风筝了一些。
他又耐心地理开缠绕成一团的长线,将风筝举过头顶,小步慢跑着召出一股微风托着它飞了起来。破旧的风筝还算争气,东倒歪斜地上了天,在不高不低的半空中飘动着,发出快要散架般哗啦啦的皱响。
“主人,就是这么放的,您要试试吗?”程雪疾牵着风筝线看向他。
夜谰想走过去,却突然没有缘由地犹豫了起来。细小的风筝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风筝在天上左右不定地徘徊。孩童牵着风筝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幅泛黄的木刻画,令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情愫。不是美好与安逸,而是种说不上来的心慌。
嗡……尖锐的耳鸣,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使得他踉跄地站立不稳。蜉连忙搀住了他,凝视着他呆滞的双眸沉声问道:“主公,您想起什么了?”
夜谰胸闷,呼吸得极其艰难,许久后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那风筝突然飞高了许多,不时遮挡着明晃晃的太阳。他好像变矮了,手中凭空出现一条蛛丝般的细线,一抖一抖地牵扯着风筝。天空上的云彩不会动,甚至连风都是虚假的。他好像被圈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中,如同一只提线木偶,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浓烈的恐惧涌上心头,夜谰几乎栽在了蜉的身上,急促地呼吸着:“不可以……不行……不能放风筝……”
“为什么。”蜉不动声色地抬手覆住他的额头,白色的荧光缓缓浸透进他的皮肤:“为什么不能放风筝。”
“因为……因为……”夜谰的眼神逐渐空洞,头痛欲裂到几乎崩溃,控制不住地探身去抓在空中摇曳的风筝:“我不知道……不知道……”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猝然响起,夜谰瞬间恢复了神智,迷茫地环视四周,赫然发现程雪疾正双目圆瞪地盯着蜉,嗓子眼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你要对主人做什么!”
蜉白皙的手背被打出五道红印,背到身后淡然道:“帮主公恢复记忆。”
“你明明在强迫主人!”程雪疾呲出尖牙,恶狠狠地盯紧了她纤细的脖颈。
蜉波澜不惊,沉声解释道:“猫,主公需尽快恢复记忆。”
“强行恢复记忆会令他神智受损的!”程雪疾抱住夜谰的胳膊,挡在他与蜉之间满脸机警。
“猫,你懂得很多。”蜉的面容虽被白纸当着,但不用猜都知道,底下定是张没有表情的脸:“不过,主公没你想象得那般脆弱。”
“嘶!”程雪疾见沟通无用,干脆直白了当地炸了毛,尾巴高高翘起蓬松如松鼠。
蜉则半步不让,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错,腰杆直挺地静立着。
夜谰无可奈何,揪住程雪疾的后颈扯到一旁,低斥道:“蜉是虫族首领,你不可对她无礼。她的行为是我许可的,以后莫要多管闲事。”
程雪疾登时抬头看向他,眼里竟含了一大汪眼泪,抿着嘴勉强憋了回去,然后用力甩过头气哼哼地回道:“知道了!”
夜阑语塞,想不通他在气什么。但低头一看,小猫的爪子依旧颤颤地勾在自己的胳膊上,便推测出他应当只是在气蜉的强硬,还有些维护自己的意味,不禁压低声音耳语道:“好了不气了,我不至于因为这种小术法受伤。”
程雪疾闷闷不乐,又不敢太造次,只得保持沉默,手一点点下滑,最后牵住了夜谰的手指,略带挑衅地睨了蜉一眼。
蜉却根本没理睬他,兀自问向夜谰:“主公,看样子,您与这风筝有些渊源。是否要以此为着手点?”
“除此以外,孤更关心的是东境为何会掺和进此事之中。”夜谰沉吟。
蜉颔首,刚要退下时忽然改了主意,小声问道:“主人,您最近有没有感到不适?”
“……怎么?”夜谰顿时浑身不自在,不打自招般板起了脸。
蜉沉默,半晌后突然凑近程雪疾迅速嗅了嗅,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属下失言,主公赎罪。”说罢便消失了。
夜谰不由莫名其妙:“她这是怎么了?她过去一向有一说一。”
程雪疾一放松,不小心发出半声哼哧,忙捂住鼻子松开了他的手。
夜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风筝,认真看了许久却没能想起其它的事情,只好把它扔给了程雪疾:“你拿着玩吧。”
程雪疾连忙轻轻取下木棍,把它收好后点着脚用蚊子似的小声说道:“主人,您身体抱恙,不要勉强自己。”
“我这不是病,我是…”夜谰刚想解释,话至一半发现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便粗描淡写道:“你放心,我这病能治。”
“好。”程雪疾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多问,只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夜谰见状,一把将他拉入怀中,给了一个实诚的拥抱。小猫扎在他怀里,起先还有点害羞,过了一阵便眯起眼嗅着他的气息,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怕,会好起来的。”夜谰安慰小猫,也是安慰自己。然而燥热感再度沿着他的腹腔侵袭了全身,迫使他匆忙退后了一步,改为去揉程雪疾的头顶。
好在程雪疾摇着尾巴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眼中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失落。
☆、【失手】
夜谰和程雪疾刚要走出荒庙,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夜谰嗅着来者的气息,发觉是位灵力颇强的人族,不禁蹙眉后退,手迅速覆在程雪疾头上,帮他化为人族模样,慢慢转身看了过去。
来者是位戴着斗笠行色匆匆的青年僧人,迎面撞见他们时愣了一瞬,复漠然地绕了过去走进庙中,冲满是灰尘的佛像微微一拜,盘坐在地打开包裹取出经书看了起来。
夜谰没有作声,牵着程雪疾的手一并向外慢慢走去,谁知快要走出院门的一瞬间,僧人突然低声道:“施主去往何处?”
夜谰脚下一滞,手藏在袖中微微勾起:“与你无关。”
“若只是路过,确与贫僧无关。”和尚坐在佛像的阴影里,半掩在斗笠下的眼睛严厉且冰冷:“但,你若拐带幼童,那贫僧就要管上一管了!”
“幼童?你说谁……”夜谰茫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程雪疾,与他双脸懵逼地对视了一下后,不禁恍然大悟:“哦!”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飞来,夜谰旋身避过,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原是串紫檀色的佛珠。继而金光大盛,佛珠悬空而起,滕然变大了成了绳索,周身萦绕着梵文,漂浮在夜谰头上如同一条游蛇。
夜谰蹙眉,发觉这和尚倒是有两把刷子,顷刻间便能构成一道力量澎湃的封印阵法,令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是和尚明显低估了他的实力,这阵法若想强破解并不算难,但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再添事端。
“喵……”这僵持着,他身侧的程雪疾忽然无奈地叫唤了一声,耳朵与尾巴控制不住地露了出来,头发也恢复成了银色。
和尚登时愣住了,半晌站起身探头揉了揉眼睛:“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