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待要辩驳,门外忽然传来报告,说范闲一行即将抵达,已经没时间了,只能着人将扣下,先去解决范闲。
叶灵儿最后喊了一声父亲,默默闭上眼睛,任由卫兵将她捆缚。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们,满肚子阴谋阳谋,却信不过人最本真的情感,便是她不烧那些信,难道范闲会怀疑李承泽吗?恐怕李承泽真要他死他都是甘愿的。就像她对婉儿。
客套话没说过三轮,叶重便摔杯为号,顷刻间打成一团。
叶重一掌逼范闲退开,念出早已备好的台词,“范闲,我本与你无冤无仇,可谁让你阻了我女婿的称帝呢。”
范闲却似没听到般,执剑又攻了上来。
叶重且战且退,他算的很清楚,截杀范闲只是他与庆帝的一个小秘密,真正目的是要坐实李承泽谋反的罪名,他只需佯败,范闲稍一搜查便能发现一切都是李承泽的阴谋,范闲不是弑杀之人,且碍于灵儿,自己不会送命,等范闲勘破情关,等见了庆帝,他叶重依然是南庆第一权臣!
可范闲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天边关发生了很多事。
粮草转运使范闲与大将军叶重双双落水失踪,东夷人趁乱偷袭却中了叶灵儿的埋伏,在叶灵儿和随后赶到的大皇子的合围下损伤惨重。
这一天其他地方也不太平。
庆帝和范闲都不在,三皇子年幼,理应由二皇子主持国事。
可常公公敲开府门时却发现称病告假拒绝来访的二皇子正在后院看三皇子烧蚂蚱玩儿。
“诶哟喂我的二皇子,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还有这闲情逸致。”
庆帝在祭祀过程中遭到四顾剑,叶流云,苦荷等人的围攻,看到箱子依然在五竹肩上扛着,庆帝放下心来。暴露出自己大宗师的水平。
令人恐惧的只有未知之物,出现在眼前的干掉就是。
“父皇被袭为何来找小王?”李承泽摆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小王也就这笔字算的上长处,常公公要小王如何救驾啊?便是小王有天下第一的身手,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常公公不去找近在咫尺的鉴查院前院长陈萍萍,也不去找兵部,寻到小王这里是何居心呀?”
“这……”这和庆帝说好的不一样啊~常公公冷汗直流,李承泽说话时的压迫感真是越来越像庆帝了,好怀念以前他羞怯的模样啊。
“不过公公既然找来了,小王不去也说不过去,必安,随我走一趟吧。”
“就带一个人啊?”常公公大惊。
“对上大宗师,带再多人都是白给。”
庆帝看着躺落一地的手下败将,心中无比得意,正要取五竹肩上的箱子,就听见一声枪响,一条腿喷着血向后飞远。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哄闹起来,五竹趁乱离开。
庆帝带着满腹狐疑,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章 贰拾
“大姐姐带着大姐夫逃
二姐姐病了二姐夫瞧
三姐姐死了三姐夫埋
四姐姐嫁了四姐夫抬
老头子在旁边一直哭,
五姐姐问他为什么哭,
老头子说,
为什么我儿子一直不回来?”
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从何处起,南庆国内开始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
范闲在街上听到时略怔了怔,脑中闪过一个单薄的身影,随即甩了甩脑袋,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柳夫人要的食材按时呈上,她这些年愈发强势了。
李承泽一边揉着手里的糯米团子一边想,柳如玉什么时候使唤他使唤的这么顺手了?他竟然还毫无异意的来了!堂堂骄奢淫逸二皇子吃个汤圆还要自己动手,真是简直是人设崩塌,只是手中的活儿也一直没停下来,自从他上次和范闲在厨房拿面团互殴被柳如玉一通说后,他再也不想挑战女人了。糯米团子在他指尖逐渐成型,那是双漂亮的手,光洁皎白,十指纤长,只握笔处略有薄茧,正忙活着,范闲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一阵凉意,也带来了庆帝久违的问候。
启封,展信。
“我儿安康否?家宴已备,速归。”
李承泽看完撇撇嘴,随手把信搁在旁边,继续团他的糯米团子,便传信的公公急出一头大汗,他才刚继任,不能第一件差事就搞砸啊!
范闲也紧张的看着他,李承泽无奈,只好又拿起那张信纸,手蘸酱油好歹是给了个回信儿。就是比当年给范闲的圈儿还敷衍。又塞回信封,小公公捧着战战兢兢的走了。
堂堂骄奢淫逸二皇子,天下文人魁首,竟然连顿饭都不管。哼!
童谣传进皇宫时庆帝已经很老很老了,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眺望着远方,任白发与飞雪融为一体。
他输给了范闲。不是武功,不是计谋,而是储君之道。
他挑了三个继承人,太子被磨崩了刃,范闲痴情种子,老三对这身龙袍的兴趣远不如戏楼后台的那件。倒是他一向看不上的磨刀石在范闲手中逐渐修炼出一个合格帝王的威势。
大东山之战庆帝丢了一条腿,醒来时叶流云守在他身边,看起来十分憔悴,将计划的进展一一告知后提出告老还乡,把叶家交托给了叶灵儿,化作真正的流云散去。
老二一掂一掂的,像只花蝴蝶似的飘进来,为这举止规矩,小时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不改,现在他明白,他又被人摆了一道。
“恭喜你。”
“这喜从何来啊?”李承泽做出不解的模样。
“这天下以后就是你的了。”
“呵~”李承泽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这天下永远都是父皇的。”
“哦?”
“父皇受此劫难,儿臣惶恐不安,此后愿常驻庆庙,为父皇祈福,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实话?”那天那人本有机会补枪,李承泽现在也有机会取他代之。
“儿臣从不想与父皇为难,儿臣本不欲与任何人为难。”只是为了活着。
“最后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开的枪?”明明所有可能的人都已在他的掌控中。
“不知道。”他安排了整个计划,可人是五竹从不知哪儿的犄角找来的,完事儿后又不知消失在了哪个旮旯,兴许是范闲说过的人民群众吧。
庆帝回到京都,李承泽果然没有同行,后来又传来消息,诈死的范闲的边境协助叶灵儿和老大挫败东夷后也光明正大回到儋州。
这么多年了,也该回来了,庆帝想。
他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却只能在这儿孤零零地赏雪,也曾有倾心之人,也曾有二三知己,四五孩童,有些自己走了,有些被他送走了。
“老二怎么说?”
伺候的丫鬟展开信纸 ,登时脸色大变。纸上就俩字儿。
“不去。”父皇啊,你凭什么认为我想要时你不愿给,你想给了我就愿意接着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庆帝撑着拐杖站起来,笑的有些癫狂,这个老二还是那么恶毒。范闲教会了他如何爱人,也没磨掉他骨子里的凛冽,有成为千古一帝的潜质。可他却宁愿去修那几本儿破书!
他谋划了一辈子的权势在他几个儿子眼里都成了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
“哈哈哈哈哈哈哈,取朕马来!”他这一生,君临天下,也算得上是文治武功,千百年后史册当有他姓名,可谓得偿所愿,为何又害怕起鳏寡孤独?趁的他这一世算计像个笑话。
“取朕的马来。”他又重复。伺候的丫鬟讶然却依唤侍卫牵来了御骑,同时悄悄唤了太医。
庆帝弃了拐杖,推开搭手的侍卫,挣扎着翻身上马,倨马远眺,仿佛又寻回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那时他身边尚有二三好友,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可他不后悔,若一切重来,他所有的决定都不会改变,只是意难平。
只是!意!难!平!
他在宫墙里躲了几十年,又在轮椅上瘫了十几年,临了想再恣意一场,扬鞭纵马,身影屹如山岳……然后飞起……坠下……
轻眉啊!这一生你不算赢,我也不算输,若有来生,我们接着斗啊!
日落。
一代雄主庆帝生命终结于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弥留之际,终于对孩子们做出最后的妥协。
“传位于靖王世子……李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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