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下意识碰触自己的手肘,又道“我虽然没有被炸死,可是车子爆炸的碎片却从我身上滑过,我身上有很多细碎的刮伤。”
徐烁听着皱起眉,给她的杯子里倒上热水,随即将杯子塞在她的双手里。
她的手指很凉。
顾瑶握紧杯子,说“如果不是我当时的求生欲,命令我一定要爬出去,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一阵沉默。
顾瑶自嘲的笑了“自从你出现,我身边的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对劲儿,不过也是因为你,让我发现了身边这些人的另一面。从田芳案到丰正辉案,到现在小秋的案子,我大概已经养成了多疑的毛病,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绞尽脑汁的去分析,每天都在用脑过度,精神衰弱,可我却停不下来,甚至还觉得这是一年来我唯一觉得真实、鲜活的两个月。我有时候还会想,要是你没出现的话会怎么样,我的人生、未来,会不会一直那样浑浑噩噩且无知的度过……”
话到这里,顾瑶又一次看向徐烁,轻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是想包庇谁,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要追查你父亲被害的真相,我认为那个人不是祝盛西。要能做到那一步,不仅需要掩埋真相的能力,还要足够狠毒,有足够的动机驱使他,一定有一些事是比谋害一位刑警更严重的罪行。”
徐烁的表情很淡,眼神很深,他和顾瑶对视了两秒,率先移开目光,随即站起身。
“我知道。”
顾瑶的目光追随者他的背影。
他似乎在闪躲。
她却觉得奇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似乎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有些吵吵闹闹,还和前台的青青发生争执。
顾瑶和徐烁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徐烁刚抬脚往那边走,小川就率先推门。
那吵闹声也从门缝里溢了进来。
“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阮时秋,你们找错地方了!”
这是青青的声音。
“行了,你叫她不要躲了,早晚都要说清楚!”
小川连忙将门合上,小声说“是电视台那个主播,姓蒲的,还带着摄像机过来了……”
蒲明妍?
顾瑶跟着站起身“他们来找小秋?”
然后,她看向徐烁。
蒲明妍已经调查到这里了,速度好快。
徐烁走上前几步,淡淡道“我接了小秋的官司,‘立坤’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蒲明妍,不过在现在这个阶段,双方的当事人是不能接触的,蒲明妍此举一定是自作主张。”
这一点倒是不奇怪,蒲明妍在节目上什么风格,一张嘴有多犀利,自是一目了然,如今这个案子关系到她和儿子卢泓的名誉,还有网上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她一个媒体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会下意识的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曝光。
思及此,顾瑶问徐烁“如果你以小秋代理律师的身份出去警告她,会有效果么?”
徐烁说“最多请她离开,或是以骚扰的名义提出警告,不过这对蒲明妍应该无效,就算她被轰出去,她也可以等在楼下,等在停车场,媒体有车可以跟拍,就算防的再掩饰,也不能让她闭嘴不出声。”
“她在节目上一定会说话。” 顾瑶点了下头,随即说,“既然这样,那不如我出去和她聊聊。”
“你?”徐烁一怔,“你可要想好了,眼下你说的越多,就等于给对方越多的素材,你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呈上法庭,也会被她在节目里公开。”
顾瑶仔细想了一下,说“我想好了,她要聊小秋,好,那我就和她聊卢泓。”
沉默几秒。
徐烁倏地笑了,没做声,只是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瑶扫了他一眼,径自走向门口,临开门前还回头嘱咐“小秋如果被吵醒了,不要让她出来。”
“嗯。”
顾瑶走出去时,蒲明妍正在和青青交涉,青青把他们拦在外间,蒲明妍和摄影师并没有明闯的意思,否则青青早拦不住了。
这里是律师事务所,蒲明妍曾经嫁给过律师,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游戏规则,来是表现一种姿态,不一定要见到阮时秋本人,她是新闻主播,又是记者出身,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可以播新闻聊话题。
于是,蒲明妍干脆让摄影师就地取材拍摄,她还对着镜头举起了话筒,当场来了一段口播。
“各位观众,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本案的被告人阮时秋的藏身之处,这家事务所的律师徐烁就是此案的辩护律师。根据消息,阮时秋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过自己家,她也没有祝在任何一家酒店。对于她在网上曝光不实消息,恶意污蔑被害人卢泓的行为,她的家人此前一概不知……”
青青看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蒲明妍让摄影师把镜头对准青青,青青下意识用手挡住脸。
蒲明妍冷笑着举起话筒,正准备对准青青。
谁知下一秒,青青就被人拉开了,话筒前突然出现另一个女人,神情讥诮,眼神冷漠,不是顾瑶又是谁。
顾瑶唇角扬了扬,第一句便问“这是录播还是直播?”
蒲明妍愣了两秒,很快就反应过来“请问您是这家事务所的员工么?”
事实上,蒲明妍已经认出了顾瑶。
三年前,就是顾瑶陪着阮时秋去自首的,她也是阮时秋和卢泓之间争执内幕的知情者。
顾瑶笑道“蒲女士,您应该认识我,何必明知故问。”
蒲明妍神色微敛,对顾瑶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三年前她就庇护阮时秋,想不到三年后还当起了守护天使。
“认识,三年前,是你包庇了阮时秋。”
一直藏在摄像机后面的摄影记者,这时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绝对是独家啊!
而镜头里,顾瑶却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只是望着蒲明妍,轻声道“如果真有包庇,阮时秋不会坐三年牢。”
“她已经算是轻判了。”蒲明妍咄咄逼人道,“坐了三年牢还不学乖,一出来就闹事,还要侵害卢泓的名誉,卢泓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他无法为自己发声辩白,就只好由我这个当母亲的出马。”
蒲明妍指了指镜头“既然你都站出来了,那不如就和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打个招呼。”
顾瑶顺着她的指向看了一眼镜头,随即轻笑“是直播?那就好办了。我还真怕有些内容你们录下来不敢播出去,直播好,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收不回来。”
蒲明妍警惕的皱了下眉“当着广大观众的面,你也想污蔑卢泓吗?”
顾瑶却没接这个茬儿,只是笑问“蒲女士,你是媒体人,你应该比我们更加懂得什么是新闻的公信力,以及民众们有真相的知情权,而不是利用舆论来进行扇动和篡改事实。阮时秋那篇文章里写的内容到底有多少成分是真,卢泓的心理是否健康,在三年前的案子里,他是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这些事你作为他的母亲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说你不知道,或是咬死卢泓是无辜的,那我就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顾瑶边说边靠近蒲明妍,音量放轻,却足以录的清晰“你知道的,我是心理咨询师,我曾经为多起刑事案而出庭专家意见,本着我对专业的负责态度,我绝对不会当着一个受害者母亲的面大放厥词,我一定会说真话——蒲女士,你扪心自问,在卢泓的案子里,除了那天动手的阮时秋之外,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帮凶呢?”
“你什么意思?”蒲明妍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她的脸色很快沉了下去,并飞快的向镜头瞪了一眼。
摄影师立刻意会,将摄像机垂下。
蒲明妍说道“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我儿子是受害者,如果他醒不过来,就这么去了,阮时秋就是杀人凶手!”
蒲明妍越说越激动,她瞪着眼,口沫横飞,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叫喊“阮时秋在网络上任意诽谤我儿子,污蔑他说他有精神问题,还暗示大众,那天不是她故意伤人,是我儿子先动的手。现在外面的人都在嚷嚷着重新恢复案情,我身为一个媒体人,一位母亲,我来为民众讨一个真相,为我儿子讨一个公道,我就是要让她自己站出来告诉我,她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儿子打成植物人!她怎么还有脸在网上发文章,博取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