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伸手接过来,应了句多谢,他转头看了看大殿里的歌舞和坐在高台上的几个人,“几位王爷请你进去。”
拂樱点点头,转身往里走。
无衣在他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轻声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心里依旧当你与枫岫是我朋友。”
“为你这句话,以后当真有生死相对之时,我放你一次。就不知道如果我落在你手上,会不会因为这一句朋友多活一次?”拂樱声音冰冷,无衣怔然不语,拂樱冷笑,“我若是你,也不会纵虎归山。”他说着径直进了大殿。
枫岫遥遥的看两个人说了半天话,但距离十分远,别说听不见,连动作都看的不甚清楚,就见拂樱一转身进来了,无衣在门口迟疑片刻才跟着一并进来,他眉头微蹙,怎么觉得这两个人认识?想了想有点了然,殢无伤这几年在西北,大概与这位小侯爷也算是孰人吧。
拂樱进来之后就简单的行了个礼,雅狄王吩咐人给他添了座位,枫岫看着他虽然是坐下,但是酒菜也还是一口不吃,面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嘴唇紧抿,半点笑容也没有。
酒宴结束后咒世主带着拂樱离开,枫岫送珥界主到了东南王府门口,那边珥界主上了车轿,无衣方回过头来看枫岫,枫岫显然也料到他必有话说,挥挥手让身边人退去了,“回来这些日子,还没来得及去跟你道声谢。这些年我在岭南,蒙你照顾了。”他笑着开口。
这份笑让无衣松了一口气,方才拂樱话说的决然不留余地,他还真怕枫岫也是如此,不过看样子,倒不像是有事,“我还以为你会在岭南当你的逍遥公子一辈子不打算回来了,没想到你不光回来了,还成为了雅狄王最看重的幕僚。”
“蹭饭罢了。”枫岫笑着哼了一声,“袁润谦那家伙如今养着一妻一妾,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享尽齐人之福,天伦之乐,我总不好一直在他那赖着不走。”
“说的轻巧,你可知道太常卿的事儿虽然一过十年,你若一直逍遥江湖,也倒罢了,如今你跟着雅狄王如此高调四处乱晃,京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无衣冷哼一声,“天子如今梦魇缠身,多惊多疑,内侍宫女乃至妃嫔大臣,杀了不知多少。”
枫岫摆摆手,“他就是杀人太多,才有此报应。就算我不回来,他也没打算放过我。”他这话说的虽然是随意,但却是真的。事实上这个天子大概是早就已经疯了,三年前枫岫到雅狄王府上原本没打算留下,归途却突然遭人截杀,留了个活口问出原由,竟然因为这天子半夜里梦到了已经死了的太常卿索命。
枫岫闻听理由哭笑不得,细细思量之下,才决定投奔雅狄王,先不论雅狄王身为一个王如何,总归这个天子再不死,只会有更多人来陪葬罢了。
无衣叹了口气,他虽不知道枫岫经历了什么,但对于当朝天子,他心里倒是亦有盘算,宫中也是各方势力的眼线皆有,这并不是个秘密,只是如今各方诸侯没有起兵称王而是老老实实的聚到京城,目的只有一个,天子诏书。
这份诏书事实上根本没办法成为任何一方继承大统的工具,但想要号令天下归心,诏书依旧是最好的凭据。
“总之,这些天你行事务必小心。”无衣嘱咐了一句,便想直接离去。
枫岫突然一把拉住无衣的手臂,低声问,“无衣,这些年,你可有半点拂樱的消息?”
“他……”无衣一回头看枫岫的眼神,一点星亮似含期盼,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避开了枫岫目光低下头去,“大概你查不到的,我也……”
枫岫顿了顿,终是放开了无衣的手,“是么……你说的也对……”他终于是转过身去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长街,“也许人海茫茫,我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就在这里,只不过那些过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毫无意义。无衣这样想,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
宫廷内院,天子第六次在噩梦中醒来,“太常卿……为什么……不肯放过朕!”他双目赤红,转头看着旁边的人,“他儿子回来了对不对?杀了他,杀了!”
“陛下,雅狄王恐怕不会同意啊。”一旁的内侍总管尖声尖气的说。
“不,朕是天子,朕想杀谁就杀谁!去……把天蚩极业叫来!”令人心底生寒的嘶吼声在宫廷内院里回响,院中很多来来回回的宫女,其中三个人在来往的人群中转身离去。
当年的右丞相府内,偌大的庭院并没有什么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进了书房,“师尹。”进来的人摘了帽子,正是无衣教了多年的撒手慈悲,他年岁不大,然而说话行事却全然不似他这个年纪,“天子要杀枫岫,没有下旨,而是派了禁军统领天蚩极业。”
“哦?”书案前的无衣抬起头来,“他还真是喜怒无常。雅狄王的人消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撒手慈悲点点头,“另外……邪玉明妃似乎也派人出去了,不知道……”
“应该是咒世主的人。”无衣摆了摆手,“你去吧。嘱咐宫里的人,最近再给天子用药,要加倍小心。”
撒手慈悲点点头,“血衣曼陀罗这种毒药……再有三个月,天子恐怕必死无疑,师尹,如今诸侯群雄汇聚,为防夜长梦多,要不要……”
“三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太宫玄觉不是傻子,我们给天子下这种无关痛痒的毒容易,要想杀了他还能毫无阻碍的拿到写着界主名字的诏书,可不容易。”无衣摇了摇头,“莫要小瞧了玄觉,他之手段,连我也是吃过亏的。”
“撒儿知道,当年右丞相自尽,便是玄觉博取您信任,又私自令人挪用了修河堤的钱,才导致这场悲剧。”撒手慈悲看无衣神色,“师尹若是觉得他碍眼,我可命一羽赐命直接去杀了他。”
“不必多事,你去吧。”无衣没多说话,摆了摆手。撒手慈悲见提议没被许可,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三年前,珥界主派人查访右丞相自尽真相,查来查去,竟然发现是玄觉派人私下里动了手脚,而这个人,却恰恰是无衣引荐给自己父亲的。右丞相一方面内心愧对百姓,一方面亦怕连累珥界主和一双儿女,便服毒自尽。
无衣听闻消息后在太学里坐了整整一夜,之后搬回已然废弃的丞相府,三年时间,他不仅接手了当年右丞相在朝中的全部势力,并将这些势力再度扩大,朝中如今文武大臣,有一半以上都是珥界主的人。然而这背地里搅动风云的人却依旧只是太学里一名小小的师尹。
殢无伤托拂樱送来的木盒里是一根男人用的木簪,极为朴素,样式简单,无衣知道这东西是出自殢无伤之手,不知道他在那边一个人有多无聊,这三年来这种发簪送了十几根,每次形状都略有不同,小巧别致得很。无衣将那木簪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起身开门,撒手慈悲就在门外。
“将这个拿给右丞相长史,让他安排一下,调殢无伤回朝。”无衣淡淡的开口。
撒手慈悲明显愣了一下,“师尹,当年右丞相将他调离,就是怕他挡了界主的路,如今……”
“和咒世主与雅狄王比起来,界主兵马到底少了些,殢无伤如今毕竟是车骑将军,回朝后稍加安排,便是骠骑将军之位,到时候军权在握,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无衣负手而立,“你无需一再提醒我父亲当年用意,毕竟,当年向天子建议让殢无伤去戍边的折子,是我以父亲名义,亲手所写。”
……
拂樱一脸暴躁的打开门,他睡得正沉,被无执相大呼小叫的喊醒了,“大哥,宫里送出消息,狗皇帝要杀雅狄王手下那个叫枫岫的。”
“关我屁……”拂樱一句话扔了大半,又突然顿住了,“雅狄王那边有何动静?”
“嘿,白尘子就说这事儿大哥一定会管的。消息都送出去了,雅狄王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无执相嘿嘿的笑。
“那你还叫我干屁!”拂樱怒道,“雅狄王那边自然会保护好他的人。”
“可是方才有人去雅狄王府上送了个什么东西给枫岫,枫岫直接出门奔东城外就去了。兄弟们跟丢了,这事儿……也不用跟大哥你说?”无执相眨眨眼,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拂樱一阵旋风般的卷进房中去了,戴了面具拿了长刀反身出来,暴躁的抬脚直接踹开了无执相,纵身从墙上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