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曹聪想起来了,“学院也放假了。”他摸着下巴新长出的几缕胡须感叹,“难怪我觉得今日有事没做。往日忙于给学院学生备课,今日难得休息,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转头,他笑着对柳木舟道:“学院学生中有几人颇为聪慧,我欲跟李流光术士说一声收他们为弟子,也不知李流光术士会不会同意?”
他原想听听柳木舟的建议,哪知柳木舟不客气道:“有几人我已看中,你不要跟我抢。”
曹聪意外地看他一眼,笑道:“圣域不比协会开明,弟子俱来自各自家族。你若是收了外人做弟子,回圣域如何跟家族交代?”
“我打算写信给家族,建议将一部分族人迁至霍林河。”
“什么!”
曹聪豁然起身,他觉得自己将实验室搬至霍林河已是足够有魄力,万万没想到柳木舟会做出更惊人的举动。“柳木舟术士你……”曹聪不知该说什么,私心觉得柳木舟有些太冒险。
柳木舟对曹聪的反应不以为意,反问道:“我记得曹兄当日在纺织厂前跟我说,圣域和协会也就是占了一个资源充足,这些年乱糟糟的,倒不如外面清净。如今我们在霍林河有资源,有星器,有李流光术士的指导,有好的研究环境,一名术士梦寐以求的一切不过如此。搬迁至此有什么不对吗?”
他顿了顿又说:“过去若说顾虑,也就是霍林河同圣域、协会交流不便。如今曹兄你也见着‘图书馆’了,论查询资料比圣域都方便。我家族有几名子弟天赋不错,却受困于资源,来霍林河正是一个机会。”
柳木舟说的轻描淡写,曹聪心中却如巨浪翻涌。他不得不承认柳木舟术士说的没错。霍林河如今有资源、有研究条件,更甚至有星器,只除了没名气,并不比圣域和协会差多少。
转念,当初协会初创不也是如此吗?可如今协会已是何等庞然大物!
想到这里,曹聪不由有些后悔。搬迁实验室和迁几名族人过来对他而言差别并不大,曹家只是小家族,这一代除了他,几个堂兄弟只是术士学徒。真让他们迁至草原,协会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反倒是搬迁实验室,说不得引起的震动更大些。
可对李流光术士而言,搬迁实验室和迁徙族人,哪个更得欢心一些,不必说也是后者。
曹聪一边暗恼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边想着要写一封信给家中。他顾不得再和柳木舟说下去,匆匆告辞而去。直到出了柳木舟术士住的院子,曹聪激荡的心情才略有些冷静。稍作迟疑,他拐了弯朝着范世杰住的院子走去,想听听自己好友的看法。
……
远远看到曹聪术士的身影,徐明成恭恭敬敬退到一边等对方先过去。
见得多了,他虽对术士依然存着敬畏,但却不像过往一般将术士视为神人,不要说共同生活在一起,连谈及都不敢谈及。等了一会,待曹聪术士的身影消失,徐明成才直起身循着熟悉的路径走向火药坊。
火药坊内,近些日子颇受李流光器重的姚济正交代轮值的工匠注意事项。有眼尖的匠人看到徐明成,赶紧提醒姚济一声。姚济匆匆交代完匠人,走到徐明成身边,问:“徐叔,可是小郎君有什么吩咐?”
徐明成笑着不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姚济,未了赞道:“济郎品貌非凡、仪表堂堂,真是我安北好儿郎。”见姚济被赞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话题一转,“济郎可有心悦的女子?”
这个问题……姚济愣了下,红着脸摇摇头。
“那正好。”徐明成哈哈笑道,“杜长史组织了一场相亲会,原是为安北军准备的。我跟小郎君求了几个名额,济郎你去看看,万一遇到心仪的小娘子呢!”
“这……”姚济被徐明成说的目瞪口呆,呐呐道:“相亲会?”
徐明成怕他误会,细细解释说:“说是相亲会,其实是相熟的几个小郎君和小娘子相约着今晚一起去观灯。他们又各自带着朋友,人便显得多了些。”见姚济还是有些懵懂,徐明成干脆从头说起:“前些日子纺织厂纪蕙娘的事你听说了吧?”
姚济点点头,纪蕙娘的事闹到小郎君面前,惹得沈郎君不高兴,这件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徐明成笑道:“纪蕙娘跟高家和离后,自个立了个女户,一应诸事皆自己做主。原先她的一个邻居姜大郎托人去向纪蕙娘求亲,纪蕙娘答应了。后来说起纺织厂类似纪蕙娘遭遇的女子不少,这些女子有的是被夫家抛弃,有的是跟家人失散,孤零零流落草原。虽有小郎君收留,但终归一人诸多不便。正好安北军没成亲的儿郎不少,杜长史便托着纪蕙娘从中说合。一来一往就有了今晚的观灯行。”
他实心实意劝道:“这些小娘子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虽遭遇可怜,却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自重自爱,靠着自己为生。这样的女子坚毅聪慧,实为难得的佳偶,济郎千万不要错过。”
姚济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道:“阿耶……”
“放心,你阿耶自是同意的。”徐明成傲然道,“这些小娘子虽都是孤身一人,但咱们纺织厂工钱不少,这些小娘子吃喝不愁。背后又有小郎君做靠山,工作之余还教授读书识字,外面不知多少人想要求娶。若非小郎君出面,你当杜长史愿意让出几个名额来?”
姚济:“……”
第160章 除夕
月上中天, 整个霍林河火树银花, 一团热闹。
彼时家家户户皆设庭燎,冲天的火光透过院墙和大门,照耀如同白日。工坊前的几条街上, 沿街搭满彩棚, 戏台林立,人潮拥挤。待鼓乐响起, 驱傩开始。打头的傩翁、傩母带着面具边跳边朝着前方走来。其后跟着数百人,或扮作护僮侲子, 或戴着各色鬼怪面具, 一路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群时而欢笑时而嬉闹,跟着驱傩队伍一路向前。
沈倾墨和李流光挤在其中, 俱都带着鬼怪面具, 时不时相视一笑。
待走的累了,李流光拉着沈倾墨在一处彩棚前停住脚步, 正想说上去歇一歇, 突然似看到什么, 脸上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七郎?”沈倾墨不解。
李流光示意他转头看去,便见着何览同姚济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正从街边顺着人流过来。十几个头上插戴着春幡,穿着绣花襦裙的小娘子被他们护在中间, 不像是相亲观灯倒像是土匪绑人一般。
沈倾墨:“……”
李流光心思转动,摸了摸面具示意霍节上前,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等他说完,霍节神色古怪地点头, 招呼着几名带着面具的护卫逆流而上,同何览一行相遇。霍节等人故意撞入人群,一番横冲直撞下,几个小娘子连连惊呼四散分开。待霍节冲出人群,原先好似土匪绑人的情景已不见。十几个小娘子三三两两分开,一众穿着新衣的安北军也随之四散,各自围着心仪的小娘子说说笑笑。这才有了几分观灯的意思。
“七郎。”
沈倾墨无语。
李流光哈哈大笑起来,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感觉。
怕何览等人过来认出自己,他拉着沈倾墨快步上了彩棚。彩棚上人并不多,只零零散散七八人。两人寻了个没人的位置并肩看向外面,只觉鼓乐喧天、人潮拥挤、笑声不断。
李流光含笑看着面前的热闹场景,隐有所感:“不知长安现在是何热闹模样?”
“长安的话……”沈倾墨握着他的手,视线仿佛透过无尽的时空,看到了长安的夜晚,轻声道:“现在大概正是国傩吧。”见李流光似有不解,他解释道:“国傩和驱傩相似,不过是太常寺主持,由太常卿及少卿押乐正道西阁门,丞并太乐署令、鼓吹署令、协律郎并押乐在殿前……不一会用方相四人,戴冠及面具,黄金四目,衣熊裘,执戈,扬盾,口作‘傩、傩’之声,以除逐也。右十二人,皆朱发,衣白画衣。各执麻鞭,辫麻为之,长数尺,振之声甚厉……其中世家朝僚皆上棚观之,百姓亦入看……”
李流光随着他的讲述想象着大明宫紫宸殿前的情景,待听得世家朝僚皆上棚观之,轻声问:“阿娘也在那里罢?”
沈倾墨点点头,补充说:“晋国公府的彩棚每年都位居前三,深受那个人恩宠。阿、阿娘一定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