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东晋的态度太过敷衍。众人的目光颇为迥异。
皇帝犹疑地看了使臣,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使者面不改色,朗然笑道:“两年前,东晋曾与西晋立下盟约,并让公主前来和亲,自然是一心与西晋交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东晋陛下便遣人绘制各国地图,因为局势变化过快,此地图中途需要多番修改,直到微臣动身前,才确定下来,被当做献给陛下的贺礼。祝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驻。”
说罢,使者将羊皮转交给皇帝身旁的内侍,由内侍验过后,再呈递给皇帝。
羊皮卷在皇帝的案上徐徐展开,皇帝一目了然,发现这的确是当今各国最新的地图。简单的羊皮卷内,真的是别有洞天啊。地图不仅绘出了诸国的疆域面积,还着重描绘了西晋的每一处疆域,一看就知道是颇具用心。
东晋此举,亦是在向西晋皇帝表明,它相信两国定下的盟约,不会生出二心。
皇帝的眸光渐深,简单地思虑一遍后,笑着称道:“东晋皇帝的确是有心。”
皇后见皇帝表态,也跟着夸了容茶几句:“东晋在消息方面的变通的确是及时,太子妃上回送本宫和太后送的什么报纸,也很是新奇有趣。各宫的嫔妃都喜欢得紧,恨不能每日都能看上一份。”
皇帝好奇道:“报纸是什么?”
皇后耐心地跟他解释后,皇帝也对容茶赞赏有加,说了类似于“太子妃心思玲珑”之类的话。
容茶得体地点了下头,应下他们的赞赏。
“你看看那个章昭训,脸都不知道绿成什么样了。”年偲偲捂了唇,但还是忍不住偷笑几声。
容茶侧过脸,用余光观察章昭训的反应,微抿了口茶汤。
年偲偲向来不大喜欢这种严肃的场合,正愁着该如何给自己找乐子,想到皇后提起“报纸”一词,即是两眼放光,在容茶耳边嘀咕。
“对了,皇后娘娘说的报纸,我也看到了,我觉得风月那一块最好看。比如,‘我把心给你,你把爱给我’,‘腿断了不要紧,爱情最重要’这种,就特别有意思。”
容茶震惊地看了年偲偲几眼,轻声提醒:“小姑娘别少看点闲杂的玩意,小心思想被带歪。”
“排解寂寞,就当是排解寂寞。”年偲偲将一碟子山茶糕递给她,继续同她打听某个故事的后续。
容茶夹子一块山茶糕放嘴里,也随意地跟年偲偲提了几句。
乘侍立在尉迟璟身边,嘟囔了一句,“太子殿下,跟你比起来,太子妃好像更喜欢年良娣。你是不是没送对糕点啊?”
尉迟璟神情未变,但心里也是纳闷。
不管从口感上来说,还是从品相上来看,白莲糕都比山茶糕出色。
怎么她就偏不喜欢?
*
待各国使者退下,便是众位朝臣和皇子献礼的时间。
年将军前阵子刚率军掀翻一个叛乱部落的老巢,便为皇帝献上部落可汗的贴身佩刀,顺便表明了年将军府的忠心。
蔡丞相则为皇帝写了一篇贺词。他是书法大家,所写的贺词,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作品。
“蔡爱卿的字迹,素来是深得朕心。”皇帝夸了一通蔡丞相后,觉得有必要炫耀一下蔡丞相的书法,便让两名内侍将宣纸拿到席间,各持宣纸的一端,供人欣赏。
……
“琏儿啊,你身为长子,可有给你父皇准备什么礼?”按照长幼顺序,皇后一视同仁,亲和地询问起在座的各位皇子。
“儿臣自当是为父皇备好贺礼。”大皇子客套地说了番话,再道:“只不过,儿臣在呈上贺礼时,需要熄灯才行。”
皇后怀揣着好奇心,回头和皇帝商议几声,告知在场众人后,命人将殿内的华灯熄灭。
大殿一下陷入黑暗中。
只不过这阵黑暗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莹绿柔和的光亮悄然洒下,弥漫至各个角落。
原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送了进来,流转出莹莹的光。
数名乐师怀抱琵琶。一曲琵琶音被幽然拨响,静谧地淌入诸人的心扉,宛如仙乐。
只见一名女子素手捧一卷书画,轻点足尖,旋转着舞步,由远及近,慢慢地舞至殿内。
女子的面上蒙了一方薄纱,虽然让人看不清面貌,但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以及婀娜的身姿来看,应当是位尤物无疑。
这名尤物身着鲛纱舞衣,腰肢纤细,一甩水袖时,眸里已是流露出万千风情来,迷乱了皇帝的眼。
舞罢,灯火复又亮起。
美人将书画举至胸前,由卷轴自然垂落,展现出一片磅礴的山河图景。
“奴携云州十八仙的书画而来,为陛下奉上。”她盈盈拜倒在皇帝案前,嘴里吐露出的是软糯的吴侬软语,正是男人最爱听的调调。
云州有八怪,亦有十八仙。两者的书画皆为皇帝向往,但十八仙的名声在八怪之上,比起八怪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能找得到十八仙,并请得动他们,说明大皇子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大皇子此举,也是祝皇帝江山在手,美人在怀。皇帝当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将目光落在美人的面纱上方,很想知道她的模样。
自从宁贵妃的身份被揭穿后,皇帝身边暂时还缺了一位新鲜的宠妃。
而这名尤物显然甚得皇帝欢心。
光凭她的身段和眼睛,他就知道,面纱下的容貌也是绝妙。
皇帝的瞳仁都亮了数分,搁在案上的手指蠢蠢欲动,就差亲手去扶了。
不过碍于颜面,他只能淡然地说道:“起吧。”
皇帝让人将美人送往后宫,打算等寿宴结束,再亲自去揭她的面纱。
“太子,你为你父皇准备了什么?”皇后又温柔地笑问太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大皇子青眼有加,乐呵呵地等着太子的献礼,准备看大皇子与太子之间互争的好戏。
容茶愕然望着太子。
她记得太子曾提过,要请人去云州,请八怪为皇帝作一幅画卷。
而如今,大皇子已是抢先一步,拿出云州十八仙的书画来。太子若是拿出八怪的书画来,反而入不了皇帝的眼。
想着,容茶又忆起那些流言,本不想搭理太子。
对她来说,太子倒台,她说不定还能更容易离开他。
但她想起七哥毕竟坑过太子,还是忍不住提醒凑过去,低喃一声“殿下”。
“怎么?”尉迟璟微诧,心道,她先前还不理会他,怎么忽然又凑了过来?
容茶犹疑一息,提醒了句:“殿下,你要不送个简单的笔墨纸砚和玉饰算了,实在不行,你就装晕。大不了,我在旁边配合你。”
尉迟璟微一恍神,没料她现在又转过头来关心他。
难道,在她心里,他其实很重要?
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你以为孤都像你这般没用?”
他丢给她一个眼神,再将目光转移到皇帝身上,气定神闲地将指尖的酒樽放下。
尉迟璟撩袍起身,从容地来到皇帝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儿臣为父皇所备的贺礼,是一份万民书。”清朗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里。
“万民书?”皇帝似是不解。
根据他先前得到的消息,太子好像也是要给他送什么书画。
怎么到了现在,成了什么万民书?
尉迟璟令几名侍卫抱了一副卷轴入殿。
他亲自将卷轴的金丝系带解开,由人将纸上的图景呈现给皇帝。
皇帝展眉望去,便清楚地见到宣纸上头,分布着各种各样的笔迹,写满了各式各样的祈福话语。有些字写得歪歪扭扭,掺杂了不少地方俚语,可以看出些话的一些人并不识字。
而每一处字句都不尽相同,的确像是出自数万黎民百姓之手。
尉迟璟轻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南地发生雪灾。父皇及时派人去妥善处理此事,深得民心。因而,在雪灾过后,南地的百姓感恩圣德,又得知父皇大寿将至,便自发请命,要为父皇祈福。儿臣得知此事后,让人去教他们写字。此万民书,也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皇帝心里清楚,自打他身体抱恙,朝中大部分事务都是由太子和大皇子在处理。大皇子治理雪灾,留下后患后,还是太子去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