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后,他们丐帮中的人也曾猜测她的相貌,都说可能是生得太丑了,才会戴那样的面具。原来揭下面具来,是这样的绝丽。
他觉得不可思议,紧盯着滟来的眼睛,发现眼神的确熟悉,确实是燕姑娘没错。他顿时觉得拘谨起来,忙将破布衫抚平整。
滟来轻笑了声,问道:“怎么今日没穿那身五个袋子的衣服?”
厉小天挠了挠头,说道:“也不是每日都穿的。”
“你们还没用饭吧?”滟来扫了眼挤在厉小天身后,神色各异的脏污小脸,“到楼里去吧,想吃什么随意点,今儿我请客。”
几个小乞丐欢呼一声,到珍馐楼里随意用饭,这差不多是他们毕生的梦想了。
滟来直言道:“不瞒厉小哥,我今日有事相求。”
街上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滟来便与厉小天约了下次见面的时辰。
厉小天颔首,被几个小乞丐簇拥着向楼里而去。珍馐楼的小厮欲要拦住他们,棋烟早已上前说道:“烦请为他们开个雅室,一应花销都记在我们主子账上。”
小厮闻言,忙引着几人上了楼。
崔玉珠早已点好了菜,见滟来进来,问道:“我的殿下,你与那叫花子有什么好说的?”
滟来微笑着坐下,说道:“约了下次打马球的日子。”
提起马球,崔玉珠便想起了上次输光了银两,摇头道:“你还与他们打马球打上瘾了?”
“我们这些人对马球的热爱,你是绝不会懂的?”
酒楼的仆从陆续端了酪浆果酿,干果、糕点上来,新鲜的果子都削了皮切片盛在碟子里。过了会儿热菜也上了,富贵鱼、烤豚肉、鯥鱼鲜笋羹……
崔玉珠看到美食的欢喜是不加掩饰的,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叹道:“入口即化,鲜美至极。”
酒楼小厮陪着笑说道:“这富贵鱼,寻常做法是先用鸡汤煨,这样味道虽也美,但却混淆了鲈鱼原有的鲜味。这道菜只是用姜汁去除了腥味,下锅做成,并未加任何佐料。”
“能将普通食材做的这般入味,你们这儿的庖厨厨艺当真不错,也难怪让人惦记。”
滟来一看崔玉珠没心没肺的吃相便知她今日邀自己来,的确是用膳,没什么阴谋。到了后面,崔玉珠饮多了果酿,大着舌头说道:“殿下啊,我与你相交这么多年了,有件事我不忍心啊,让你皇姐……”
玫香一把捂住崔玉珠的嘴,陪着笑道:“殿下,县主喝多了,胡言乱语呢。”
滟来微微一笑:“我早习以为常了,有次她喝多了,骂我长得比她美。今儿是要骂我皇姐吗?”
玫香讪讪笑道:“请殿下赎罪,县主是真喝糊涂了。”
滟来没说话,喝糊涂了好,倒有了几分人情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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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已是午后,滟来无心歇息,命青樱备笔墨纸砚,取出一块素色布帛,写了首藏字诗。这是皇兄萧绎常与她玩的游戏,他做诗,让她去诗里寻找藏起来的字,连成一句话。那字或是藏在字头,或是由其他字拆解而成,或是由诗里其他字组合而成,是她儿时与兄长玩熟了的。若非萧绎,旁人是解不出来的。解出来的字,连成一句话,便是连晟雷洛他们的阴谋。
日暮时分,滟来抱着虎斑与棋烟一道去了后门,便见厉小天果然正候在那里。滟来在珍馐楼给他留了话,让他到此等候,虽未说何事,但厉小天已猜到此事并不简单。此刻,知悉滟来是端娴公主,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滟来问道:“我所托之事,乃是让你帮我送封信至梁州,此信甚重要,不容有失。梁州距此路途遥远,厉小哥若不愿,我绝无二话。”
厉小天正色道:“我早说过,燕姑娘有事但请吩咐,这事便请放心交到我身上,你就等消息吧。”
滟来将写了回文诗的布帛交于他,并将自己儿时用的一块蝴蝶簪作为信物,又命棋烟给他包了些银两,说道:“此去路途遥远,没银子傍身不行,拿着买匹马做脚力。”
厉小天接过银子抱拳自去了。
棋烟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问:“殿下,你觉得他可信吗?”
滟来拍了拍虎斑的头,说道:“去吧,跟着他,若他出了城便回来报我。”
虎斑自滟来怀里跳了下来,一溜烟撵着厉小天去了。
“丐帮只是江湖帮派,与朝廷并无纠葛。且据我观察,那小子还不错,很讲义气。退一步说,倘若他万一不可信,也没什么,我那首诗,除了皇兄,无人解得开。”府里的侍卫出城太久,必会引人怀疑,托付给厉小天也是不得已。
棋烟舒了口气:“希望他早去早回。”
夜里,虎斑回来告诉滟来,厉小天接了她的信后,径直去了马场,挑了匹马便出了城。
滟来也没想到这小子办事这么利落,放了一半的心,如今只忧心惠宁公主的事了。
皇姐既然和离了,她准备说服皇姐削发为尼,日后再蓄发。
翌日,滟来一早便去了惠宁公主府,然而无论她如何劝说,萧柔就是不同意出家。一如当年劝她和郑祐和离她不同意一般。皇姐虽说性子和善温柔,然而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滟来颇为头痛,长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生怕自个儿落了发,雷洛便会认定我对吧。实话说吧,他是绝不敢肖想我的,你放心好了,我会让雷洛空手而回。你便放心到庵里住几日吧,若不愿落发也行,带发修行也可。”
萧柔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当真能搞定他?”
滟来点点头,其实已算搞定了吧,还是得了连无瑕相助。
萧柔这才犹犹豫豫道:“也好吧,就依着你吧。”
滟来忙命清月收拾箱笼,今日便送皇姐去山上庵堂,只要落了发,那便是佛门的人,便是父皇和连皇后也不能强行要她配人。
收拾停当,滟来与皇姐萧柔结伴向院门口的马车而去。箱笼装了一车,姐儿俩一人一俩马车,一共三辆。
天色尚早,枝头鸟雀叽叽喳喳叫着。
萧柔问滟来:“你过来时没用早膳吧,忙乱一场,也没顾上让你用饭。”
滟来轻笑:“听闻静心庵的素斋做得极好,到了那里再用不迟。”
静心庵位于城外西山,香火鼎盛,京城的善男信女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去静心庵去求签,据说是极灵验的。
刚行至大门口,就见门房仆从快步飞奔而来,禀道:“禀两位殿下,宫里派人来传旨。”
滟来暗道不好,果然,就见苦茶领着几个小太监快步入了门。苦茶扯着嗓子喊道:“圣旨到!”
滟来心说完了。
此时再躲已是来不及,苦茶早已看到她们,手中托着圣旨大步而来。萧柔只得命人摆了香案接旨。不出所料,正是赐婚圣旨。
滟来其实没料到此事会这么快,再怎么说,萧柔也曾经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儿,是他的亲骨血,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将她配人,甚至都不曾召皇姐入宫问一下她的意思。
苦茶捧着圣旨宣读完毕,双目微眯,笑吟吟拉长了语调说道:“惠宁公主,接旨吧。”
接什么旨,滟来上前一把自苦茶手中拿过圣旨,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上次的方子我已备好,这就送给你,我们正要出门,你便当没见到我们可好?”
苦茶明显意有所动,然而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太监们,还是为难地笑了:“我知殿下的意思,只怕此次奴不能帮你们了。”
滟来冷冷一笑:“也罢。我便去宫中走一趟。”
萧柔快步上前拦住了滟来,清声道:“不许去。”滟来这会儿进宫,定会闯祸。
“皇姐放心。”滟来舒了口气,“我只是去问问父皇而已。”
萧柔蹙着眉说道:“没用的,便是去了也没用。滟来,你还不知吗,自从母后出事,父皇连带也厌弃了我们。”
滟来知晓皇姐说的是实情,可还是想进宫试试。门房的仆从忽一路小跑着过来,禀告道:“殿下,两位殿下,傅子凌傅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