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次下山,只是为了将我们初代门主的遗物接回忘忧山而已,可万不敢在峨眉山上做此等危险之事。”
峨眉掌门沉思了一会,道:
“或许是琴的问题?门主你也说了,用你们习武堂里的普通的琴弹奏的时候差点连你都伤到,那么用飞瀑连珠的时候可曾有过这种情况?”
杜云歌想了想:“还真的没有……可是即便如此,飞瀑连珠也不是能用来弹奏天魔妙音的琴。”
——要是真的琴越好、对演奏者本身的影响和反噬就越小的话,那岂不是要找一把举世无双的好琴来配这一手天魔妙音?可是飞瀑连珠就已经是一把千金难觅的好琴了,能和飞瀑连珠相提并论的也就那么几把,难不成要一一试过去才行?
藏有次等好琴的人家,怕是连拿都不会拿出来的,当年能把飞瀑连珠买来纯属是捡了个大便宜,藏有飞瀑连珠的那户人家在官场倾轧中输了个底朝天、透心凉,万不得已才拿这把传家宝的琴出来当街叫卖换钱的。现如今,还要去哪里找这么赶巧的藏着绝代名琴的、又即将破产贬官不得不变卖家中至宝的一家人呢?
正在杜云歌苦恼不已之时,峨眉掌门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这么说来……我们好像对妙音门初代门主的琴有点印象。虽说江湖上俱传杜抱琴门主的随身佩琴和琴谱都已经佚失许久了,但是既然琴谱还藏在我们这里,那么她的佩琴就一定也藏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只要门主有心去寻,定是能寻到的。”
这番话粗略一听很有道理,但是细细想来却完全就是一通无用的废话,但是再仔细一想,还颇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机。杜云歌心想果然不愧是峨眉山上的名门大派,堂堂普贤菩萨的道场上的人就连说起话来都颇有深意,不能细想,一细想就云里雾里的。
就在这时,峨眉派掌门又开口了:
“不知门主可曾听说过九霄环佩?”
杜云歌心想,怎么没听说过呢,这可是跟绿绮、焦尾、春雷和飞瀑连珠齐名上名琴谱的好东西,做这把琴的木头还是从你们峨眉派砍来的,便点点头道:
“自然是听说过的。”
“如果门主真的有心修行天魔妙音的话,那定当要试一下九霄环佩。”峨眉派的掌门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
“人人皆知门主的佩琴是眼下万金难求的飞瀑连珠。不是说这把琴不好,只是飞瀑连珠是前朝那位被誉为‘慧心天悟’的亲王所斫的大雅之琴,他博览群书,自称奇士,更是打小便在各方名师座下进学,想来在君子六艺上当是很有造诣的,用它来弹普通的曲子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但如果用作杀伐之琴修习天魔妙音此等精妙武学的话,总是少了那么几分果决的意思。”
“毕竟这位做琴之人一生再无大成,靖难之时未能起兵,更是遭到劫持,被夺去了兵权,事后燕王也未曾兑现曾许诺予他的‘事成之后平分天下’的诺言,要是用这人的琴去修行当年妙音门初代门主亲创的、能够在万军之中取人性命的天魔妙音的话……怎能用大雅之琴去奏杀伐之音?委实不妥。”
杜云歌心想的确有道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便虚心请教道:“那依掌门之见,能与九霄环佩和飞瀑连珠齐名的绿绮之流又当如何,为何非要选择九霄环佩来修行天魔妙音呢?”
峨眉掌门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把那些琴也一并批得一无是处了。幸好这里是峨眉派最里面的茶室,没有外人能来到这里,否则就按照峨眉掌门的这一番话,被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们口诛笔伐怕都是轻的:
“既然飞瀑连珠都配不上天魔妙音,那绕梁、绿绮、焦尾、春雷之流,怕是连个起手的音都弹不出来,就要弦断琴裂了。”
“楚庄王沉迷琴音,整整七日未曾上朝,经王妃樊姬劝告之后才醒悟,砸毁了绕梁,先不说绕梁已经今夕不存了,即便流传至今,也是亡国之兆的琴,是万万弹不得的;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便是用的绿绮奏了凤求凰,他发迹之后便心生悔意,欲休妻另娶,卓文君怒作白头吟附诀别书,‘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最后即便重归于好,也终究不是什么喜事,这种别离之琴也弹不得。”
“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之时,曾从农人的家灶中听闻不凡之声,便从中抢出半截焦木,这便是‘焦尾’的琴身由来了,即便音质再好,也终究不过一把颠沛之琴;春雷更是不必说,更是曾经落入胡人之手,在胡人手中整整辗转了数十年,怕是早已经被那些暴殄天物的胡人给糟蹋坏了,本身就是经历了战乱流落去了胡人手中的琴,还要怎样才能弹出杀伐果决的天魔妙音呢?”
这一番分析端的是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引得杜云歌频频颔首称是,听到引经据典的妙处更是赞不绝口:
“我懂了,若是要从琴入手的话,九霄环佩的确是一把好琴。”
九霄环佩是现存至今的、为数不多斫于盛唐之时的琴,还是斫琴名家雷威所制的。在雷威之前,众人斫琴之时多选梧桐为木,不管是琴面还是琴底都是清一色的梧桐木,但是雷威不一样。
古往今来,在某些方面有所成就的名家都有那么点怪癖,就好像书法大家王羲之素日里最爱鹅,甚至有山阴一道士以群鹅换了他亲笔写就的道德经;倪瓒生性喜洁,从不留人住宿,生怕外人污了自己的屋子;而雷威做琴的时候,则专门会捡风雷大作的日子只身前往峨眉山,专门选择那些在风雷之威下还能发出动听悠扬的声音的木头来做琴,以杉木为底,梧桐作面,兼以髹紫漆和葛布作底,这样一来,弹奏出来的声音甚至比纯梧桐斫的琴都要妙上十倍百倍。
而且九霄环佩的妙处还不止于此。这把琴曾被历代爱琴之人和名家推崇为千年难得一遇的“仙品”之琴,就连杜云歌惯用的那把飞瀑连珠,也是比仙品要矮上一头的鸿品。
杜云歌诚心追问道:“那么请问掌门是否知道,这把琴现在在哪里?”
峨眉派掌门的神色这才敛了下来,长叹一口气,不无怅惘地悠悠道:
“这是皇家之物,当年那位女帝在位的时候还珍藏于皇宫的来着。后来卅载动乱,五胡乱华,虽然是时在位的天子凭着女帝打下的基础,到最后还是打退了胡人,但是在这乱世中,人人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呢?”
“五胡乱华的时候,这把琴也从皇宫流落了出去,已经遗失很久了。更有传言说,这把琴眼下在胡人手里……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九霄环佩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杜云歌只觉一口凌霄血梗在喉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千言万语呼之欲出,然而到最后只能凝成一句话:
这见鬼的世道啊,都不让一把琴好过。
可能是白天在峨眉掌门那里喝茶喝多了的缘故,当晚杜云歌觉得怎么都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多个来回,总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哪怕是昨晚薛书雁来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焦躁感。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这一切的源头都归在那把目前下落不明、不知身在何方的九霄环佩的身上。
她在这边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外面的薛书雁听得一清二楚。倒不是说杜云歌吵到了她,只是薛书雁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能跟杜云歌亲近的机会而已,哪怕只是短暂的相伴和一触即离的拥抱,她也甘之若饴。于是在杜云歌不知道在翻了第多少次身之后,薛书雁终于隔着碧纱橱低声问道:
“云歌若是睡不着的话,要我过去陪着你么?”
杜云歌想了想,觉得似乎好像正是因为今晚没人陪在她身边了,她才如此焦躁的:“也行,劳烦师姐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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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发出渴望富婆的声音】
被嫌弃了的绿绮:嘤嘤嘤——
被嫌弃了的焦尾:咚咚咚——
被嫌弃了的春雷:叮叮叮——
被嫌弃了的飞瀑连珠:铮铮铮——
薛书雁:云歌我们说说话吧。
杜云歌:好的师姐,没问题师姐!师姐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一干被嫌弃的琴:??????这他妈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