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竟然激动得直哆嗦,神情就像是要去英勇就义:
“想不到,上峰竟对我等如此信任”,他深深地凝视着清悦的眼睛,“前辈,我们今晚开始加班吧!”
不知是被领导的话还是空中忽然降下的炸雷惊吓到了,清悦手一抖,彻底抖散了皮筋,她就像只披头散发的女鬼,在凄厉厉的风中彻底凌乱了。
棠城虽是座南方小县城,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该有的,哪怕规模小点,却也是一样不少,包括城市最不可或缺的夜生活。
午夜将至,大雨倾盆。
路上车辆匆匆,行人寥寥,大部分商店和店铺都已经打烊,但县城中心地段的锦绣路却迎来了宵夜的黄金时刻,一间间大排档里面,啤酒瓶子撞到叮当响,划拳声,叫骂声,调笑声……闹得一片乌烟瘴气。
道路尽头,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房亮着一排排花枝招展的彩灯,楼顶中央,顶着一块用红灯打出的招牌:
浓情会所。
会所前面停着不少车——各路货色都有,甚至在宝马大奔中间还夹着几辆电瓶车。可以看出这“浓情会所”虽不像什么正经会所,但却格外地“海纳百川”,广迎天下来客。
一辆刚刚停下的绿皮出租车打开的后门里,伸出一条包裹着紧身牛仔裤的长腿,接着支出一柄黑色的雨伞,一个留着细碎刘海的少年弯腰走了出来。他模样生的俊秀好看,就是眼睛好像有点毛病,一直不停地用手揉着。
——林杰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前几个小时没有和清悦抗争到底。
当时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建议先从近期棠城的一些可疑线索入手查起,而那封诡异的祈愿文书,就是一个很值得深究的切入点。
没想到清悦立马赞成了他的建议,三下五除二定位出了祈愿者的大体位置,然后拉着林杰说要去那里就得做好伪装。
当林杰知道所谓的“伪装”是什么之后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无奈每次抗议都被清悦以大局为重为理由强行说服了,最后他不得不换了衣服,剪了头发,还被带上了一种叫做“美瞳”的透明小圆片。
大概是对那小圆片过敏或者是清悦的手法过于简单粗暴。总之从一重天到棠城的路上,林杰都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像进了一吨沙子一样。
“前辈,不如把这东西拿下来吧,实在看不清”,林杰眯着眼睛回头,朦朦胧胧看见清悦正下车,她也打着一把黑伞,伞下却是一身红色的裙子——
好像盛开的曼珠沙华,是这黑色雨幕间唯一灼热的色彩。
林杰手抖了一下,戳进了眼睛里,他疼的“嘶”了一声,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片清明——这破玩意儿竟歪打正着戴对了。
点缀着红色碎钻的高跟鞋踩在雨水的地上,溅起晶莹的水珠。清悦几步来到林杰面前,收了伞,就着他的手共打一把,还顺便撸了下林杰那一丝不苟的刘海,撸出了几分浪荡不羁的气质。
伞下空间就那么点儿,林杰避无可避地把清悦看了个仔细:她的黑发打理成了懒懒的波浪,随意地披在肩上,几绺额发若有似无地扫在睫毛上方。林杰第一次看见清悦不戴眼镜的样子,她竟然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配上深褐色的美瞳,迷离中有种波光洌艳的妩媚,再往下是红色的裙子肩带,雪白的手臂上还沾了些透明的雨水……林杰只这么含蓄地看了看,脸就红成了番茄酱。
夜色中,清悦没看清林杰的脸色,更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小孩已经到了青春期,只当他第一次出任务紧张没有经验,又扒开了他两颗扣子,道:
“小仙主,咋们现在是来找乐子的纨绔子弟,你别跟只小鸡仔子似的,当心暴露!”
林杰捂着领口,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还没有进入角色。
清悦无奈,只好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直接把人推进了门里——看来只有通过实践来让年轻人成长了。
一进门,林杰差点被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给掀翻,头顶的射灯和球灯把整间大厅渲染成一座光怪陆离的舞池,满眼都是披头散发,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耳边嘈杂的人声和音乐搅和在一起,把人的脑仁儿都快搅碎了。
一个女孩大概是嗑了药,疯得不得了,直接跳上了桌子,她裙子短到了大腿根,白花花的晃来晃去,引来一片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和尖叫声。
林杰的三观和底线被彻底刷新到了一个新高度,整个人呆若木鸡,清悦瞧他这个模样,能坚持着陪她待在这儿就算不错了,根本指望不上他还能工作。于是,她闪身绕到了一个隐蔽些的角落,右手摊开,默念口诀,一本红色封皮的大部头书悬空浮现在了她的掌心上方。
这书纸张泛黄,颇有些年代感,封面上烫金的符文缠绕着华丽的图腾,又透着几分肃穆和古旧的神秘。
这是每位仙官人手一本的伏魔录,它兼具施咒、布阵、净化、指引等多种功能,但不同等级的仙官能使用的程度不同,清悦作为一个末等小仙,也就只能翻到前几页,差不多也就是浏览个目录的程度。
左手一挥,那“目录”的部分掉下一页薄薄的纸,掉落的瞬间,纸页自动弯曲折叠,竟把自己叠成了一只小小的纸鹤。
那小纸鹤围着清悦的指尖盘旋了一周,就挥着小翅膀,悄无声息地穿梭进了人群里。
清悦正要跟上它,不料刚转出藏身角落,迎面便撞上了两团“肉山”。
第5章
清悦一直认为自己今天的打扮足够低调了,要不是考虑带着个小孩,她的裙子还得再短五厘米。
可就是如此,她似乎还是被俩色狼给盯上了。
“来了一个,新鲜的,呃,新鲜的小妞,嚯嚯嚯,真嫩个……来,香一个……”
俩色狼一看就喝高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猪一样的身子推推搡搡得往清悦这边挤,挤来挤去两人都走不了直线,又撞在一堆,身上的肥肉波涛汹涌,看到清悦不由皱起眉头。
纸鹤泛着微光,在刺眼的夜场灯光里本就若隐若现,这下前面杵着两个人形挡板,更加看不清楚了。
清悦火大,一把推开挡路的人,谁知手腕却被出其不意地握住了,油腻的胖手一路往下,把清悦白皙的柔荑反复摩挲,另一个则好死不死的往清悦胸口探去……
从外围看过去,简直就是一副柔弱美人被流氓骚扰的画面,只是画面不被人看见之处,美人早已蓄势待发,立马就要用尖锐的高跟鞋底踢碎两人的蛋蛋。
也就在这一瞬间,俩色狼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清悦懵了:
怎么回事,我脚还没离地呢,怎么就嚎起来了。
惨叫的两人没有捂住蛋蛋,反而捂住头蹲了下去。红色的血丝顺着他们的指缝流了下来,也露出了他们背后的“真凶”。
林杰一手一个碎成两半的啤酒瓶,胸口起伏,嘴唇都气得发抖了。看样子这少年还是第一次打架,没有按照砸头、拳打、脚踢、爆粗口等常规套路进行,反而喘了几口气之后就直接拉起清悦,跑路了。
也不知道是被气昏了头还是吓昏了头,林杰又不按照常理走。跑路不出大门,反而拉着清悦蹭蹭蹭地上了二楼,楼梯上净是些东倒西歪的醉汉,在两人经过后留下一路骂骂咧咧的鬼叫声。
清悦挣了几下,却没想到这小孩瘦瘦的,力气还不小。正想开口提醒他路线没对,眼前荧光一现,那刚刚失去了踪迹的纸鹤,忽然又出现了。它擦着清悦的脸颊一跃而过,却也是向楼上飞了去。
这下也好,竟歪打正着碰到一处了。纸鹤小小的,动作却不慢,清悦担心又跟丢了,立马加紧步伐追了上去,很快就和林杰调换了位置。
”前辈、哎,前辈,您慢点……“
清悦踩着高跟鞋依旧脚下生风,林杰反而成了被拽在后面跑的那个。三楼的拐角处趴着个哇哇大吐的醉鬼,清悦一偏身子,灵巧地躲了过去,可怜林杰比她高了一头,胳膊腿儿扭不了这么快,错神的瞬间一个踉跄,差点被吐了一身。
这边林杰”惊魂未定“,前面的清悦猛然一个急刹车,让他差点跟随着惯性引力直接撞上去。
脚步堪堪停在清悦面前几厘米,林杰一低头,就看见她低胸吊带裙上的蕾丝花边,顿时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