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种情形,玄武叹息道:
“朱雀,我知仅凭几只畜生的话就定你之罪,着实不公,说实在的,我也不信。但是,我们还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又一只魔物的尸体被抛在云台之上,这是这一只,比白虎抛出的那只体型更大,它的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窟窿,某个晶亮的东西在里面隐隐约约地闪动着。
玄武悠悠地开口道:
“这一只,应当是那群畜生的首领。它之所以能策动仙京军队的叛乱,是因为它藏着的这件信物——朱雀翎!”
魔物的尸体被抛在朱雀脚边不远的地方,尸体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接着,一枚火红色艳丽夺目的尾羽从魔物污秽不堪的肉里挤了出来,轻盈地盘旋上升,飘到了朱雀的面前。朱雀伸出手,羽毛便亲昵地贴着她的指尖蹭了蹭,然后落在了掌心里。
玄武接着说道:
“神兽朱雀的八十八枚翎羽,只有朱雀上神本尊才能触碰和操控,如今它却出现在了魔物身上,结合种种证言,朱雀,你该如何解释呢?”
朱雀抚摸着掌中的羽毛,空中的神兽也发出温柔的鸣叫,将长长的喙垂了下来,轻轻地碰了碰那枚羽毛。
许久,朱雀缓缓说道:
“没错,这是我的羽毛。”
一听到这话,白虎更加坐不住了,激动地叫起来:
“你看,她自己也承认了!铁证如山,其罪当诛啊!”
云台四周,众仙一片哗然。起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后来不知是谁也带头吼起“朱雀上神通敌叛变,其罪当诛!”,人群中便不约而同地喊起来“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端坐于东面的青龙上神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此时,他在人声鼎沸的浪潮里站起身来,走过白玉石柱,走向朱雀。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曾经盛满了锋利的倔强,今时今日,却只有让朱雀读不懂的陌生的空洞。擦身而过瞬间,青龙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墨色的衣摆划过红色的裙角,如刀锋划破火焰,凄艳而决绝……
那一日的雷刑,据说是进行的异常惨烈。
朱雀是上古神兽的嫡女,是九重天上年纪最长的上神,连白玉柱上的缚仙锁都不敢近身,最后,是青龙上神剔骨为箭,用九根龙骨将朱雀硬生生地钉在了白玉柱上。
九天之上,九十九道天雷接连劈下,朱雀的元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美丽的羽毛在闪电和火海中化作灰烬片片凋落,很快,空中便弥漫着骨肉烧焦的味道,朱雀的肉身也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具巨大的骸骨,从云端坠落下来。
行刑之后,众仙唏嘘而散,只留下失去了元身和神格的朱雀在白玉柱上血流不止。
一天,两天……曾经的朱雀上神很快便虚弱得只剩一丝游魂,飘飘荡荡,不知随风吹向了何处。
九重天上,朱雀之位空悬,青龙上神统领东、南两方,一跃成为仙界之首。这位雷霆手段的上神降下神谕,将朱雀之事尘封入册,不得再提。
从此以后,沧海桑田,人事变迁,那一抹红衣的传说也就此烟消云散……
第1章
凌晨四点,夜晚将尽的时刻,也是最黑暗的时候。
天空里无星无月,地面上,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道杂草丛生,周围间或传来一两声虫鸣,微风撩起灌木的缝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雀的扑腾。
忽然,一阵哒哒的蹄声伴着咕噜噜的车轴声,由远及近,突兀地响动在这荒芜的寂静中。
紫薇上仙自认她执掌仙界的人事调度这么些年,还从未受过如此冷落。
以往她的车辇不管到了哪一重天,无不是鲜花夹道,香风百里,一众人等早早就等候在路上,为她和她带来的仙官接风洗尘。却看看今日,虽说棠城是人间的一个小县城,管辖此地的一重天也是仙界最偏远的地界儿之一,可也不至于如此不知礼数,连个来引路的小仙都没有吧。
冷凄凄的夜风把车辇的锦绣帷幔吹开了一角,坐在紫薇上仙对面的少年透过帷幔看了一眼,一只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从车外飞过,他的嘴角不由地弯了起来,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此时更是又明亮了几分。
紫薇上仙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叹到:
“真是个年轻人啊。自己的父亲天梁上仙带军深入地府后便杳无音讯,上峰疑似其叛变,将他的儿子从四重天上贬了下来,明面上说是让没有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去一重天接接地气,历练历练,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变相的流放。偏偏这小子不知是心大还是真蠢,说什么就信什么,临行前还写了封洋洋洒洒的文书递了上去,表示自己一定扎根基层,吃苦耐劳,不辜负上峰的用心良苦。说完带上几件简单的行李,就满腔热血地上了路。”
少年把帷幔拉起来,正想把头也伸出去看看周围,驾车的九色鹿忽然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踉跄了几步,连带着车身也颠簸了数下。
这仙界的神兽平时驾车走路都是昂首挺胸,仪态万千的,从没大晚上的遇到过这种路况,这下又被石头崴了脚,委屈地呼哧呼哧叫,看着前面越来越凌乱的怪石杂草,怎么都不愿意走了。赶车的仙使无可奈何,只得隔着帘子询问道:
“上仙,前面看不清路了,不如等天亮些再走?”
车里,少年捂着刚刚急刹车时撞在车框上的额头,疼得直抽气儿,紫薇上仙却还是坐得端端正正,只头顶玉冠上的簪子歪了些。
她从袖里拿出一顶香炉,说道:
“也好,我把这里的仙官招来,先问问情况再说。”
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紫薇上仙默念口诀,少年在一旁屏息凝视。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车内车外悄无声息,别说是个仙官,连只蚂蚱都没招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上仙,会不会是记错了口诀?”
紫薇上仙绷着嘴角,冰雪似的脸上看不出丁点儿表情,实则心里波涛汹涌,恨不得将手里的香炉摔个稀巴烂。
“这些口诀我念过不下千遍,怎可能出错”,紫薇上仙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些,“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念诀,看到这香炉生烟,小仙官也该速速前来听命!”
少年探头,想凑近些去看看那香炉里的烟气儿够不够大,身子一动,却觉着衣服下摆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他低头扯了一扯,却瞧见脚下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一串嫩嫩的藤蔓,勾着他的衣角,小小的叶片微微抖动着,似乎正卖力地将他往车外拉着。
少年蹲下来,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叶片,果不其然,这小家伙真是个有灵气的精怪,不由开心地对紫薇上仙说道:
“上仙,你瞧,这不是来了引路的小妖吗?是我们先前没瞧见,怠慢了人家这么久,现在快走吧!”
说完,少年跟着那藤蔓的牵引,三步两步地蹦下了车辇。走出去几步,忽然发觉身后无人,才惊觉竟然跑到了上仙的前头,实在是太失礼了,急忙立住身,回过头来朝着那车辇的方向深深一鞠,道:
“小仙鲁莽了,紫薇上仙请。”
紫薇上仙虽位列八重天,历来也十分注重礼仪教化,但她知晓眼前这年轻人未入官场,心思单纯,又暗暗同情他被父牵连的境况,一路上对他格外宽容,所以这次紫薇上仙也并没有责备什么。
九色鹿在一旁腿疼耍赖打滚撒娇不肯走路,紫薇上仙为了尽快把事情办完尽快离开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只好一咬牙一跺脚,提起官服下了地。
四位官服齐整的仙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丛生的杂草里,草丛地下是潮湿的淤泥,雪白的靴子踩下去立马变个颜色,跟在后面的两个仙使脸色都变了,时不时因为踩着某些黏黏糊糊的东西而一惊一乍地叫唤,少年倒挺开心,直接把衣服下摆系了个结,跟着藤蔓走在了最前面。紫薇上仙表情依旧淡淡的,只是她的官服最是华丽,衣摆也拖得最长,于是,每一次被枝枝叶叶挂住,她都忍不住暗暗在心里给这里的仙官穿一次小鞋。
就这么走出去两里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藤蔓终于停下了,它翘起一截茎,茎上的小叶子齐刷刷地指向一个方向。
顺着那方向看去,是座破败的小土楼,掩映在一丛树木底下,即使阳光灿烂的清晨也显得阴凄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