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着你的恨长眠,罪父,顾天痕绝笔。
……
指尖的信滑落在地,沈碧却依旧僵直的站在原地。
尽管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的聚散离合,此刻的她依旧像是被人在心底挖空了一块。
逼死林淮……的人,竟是顾霜的父亲!可这……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连渊将信件捡起,仔细的折好放回信封中,他却未谈及信中内容,反而说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不知该如何说起。”
是了。
七年前的那场诀别,让父亲这个词永远成为了沈碧从未提及却无法愈合的伤口,就算她整日嘻嘻哈哈似什么都不记得,却依旧无法抹去那些刻印在血骨中的伤痛。
不只是因为那场灭门,更是因为他的父亲自她出生起便将她的一生都钉在了棋盘之上,甚至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一枚为了保帅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
而如今,顾霜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连渊看着依旧怔忪出神的她,叹息间最后还是缓缓说道:
“这些天我也从客栈内调来了关于三年前断剑山庄的卷宗,大概猜出了当年的真相。”
“三年前万刀堂因觊觎断剑山庄的门派与锻造术,曾向断剑山庄发起过一次进攻,当年的那一战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所以这三年来,无论是断剑山庄还是万刀堂都沉寂了许久。”
“顾霜是老庄主的独女,自幼顽劣属于习武,原本老庄主收养了一名弟子,本欲让两人结亲便可以由这名弟子代为操持庄内事宜,却不想在结亲前顾霜却逃婚跑出了山庄……待被那名弟子寻回时,还带了一个外人回庄,并表示自己与那人真心相爱,不会嫁给那弟子。”
“所以……”沈碧打断了他的话,那失焦的双眸在恢复了一丝清明后落在了他的身上:“那弟子就是顾长绝,而那外人是林淮?”
“恩。”
“后来呢?”
“那时因顾霜的固执与坚持,后来老庄主似是心软了,竟不欲再干涉两人。”他拉过她的手,指尖缓缓划过她紧绷的手背似在安抚她紧绷的情绪:“只是顾长绝作为老庄主多年来以庄主之位培养的人,庄内已有多半人早就将他看做了未来的庄主,又怎能见这也的事情发生。再加上庄内细作的挑拨,这件事便最终成为了断剑山庄内乱的导丨火丨索。”
“后来老庄主也中了暗算,只能卧病在床……而万刀堂也就是在这时攻上了断剑山庄。”
“什么?”
她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将他的手腕攥得生疼,可他却如未知觉一般继续说道:“山庄顶着内乱与万刀堂血战数日,最终不敌退回庄内,在万刀堂的围困下失守是迟早的事。”
“我想……”连渊顿了顿:“老庄主就是在那时逼林淮跳下铸剑池将剑冢的那把剑重新炼化……后来时隔三日后,断剑山庄庄门大开,顾霜与顾长绝带着众人杀出,大败了原本占尽优势的万刀堂。”
“可、可是那把剑不是本来就有剑灵的?”
“你难道真的以为顾霜的那把剑原本是有剑灵的?”
沈碧在他的问题下竟是一愣,她张了张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百年之前顾不凡将宝剑斩断自是因剑中困了爱妻之灵,而这样对剑灵之事痛恨的他……如果真的如断剑山庄中人所料,并未自绝于剑下而是以自身为灵再铸了一把有灵之剑……
他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用这把困了自己灵魂的剑呢。
所以……顾不凡之子的那把剑,从一开始便是无灵之剑。
一生只能选一次剑的顾家人,面对四面楚歌的困兽之斗,在那时会是多么的绝望呢。
“所以,现在你应该知道林淮在哪了。”
若剑当真有灵,他便一直守在顾霜身边……从不曾离开。
“可既然这样,为何顾长绝不直接告诉顾霜真相呢?我不信顾霜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只要有一丝这样的怀疑,顾霜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连渊却将她带入怀中,低头浅吻着她的眉额,声音很轻:“如果是我,我也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对于顾霜而言她同时失去了挚爱与父亲,她又要如何面对是她最最敬爱的父亲做下这一切……
只是这般听着,她都无法觉得心痛如绞,当年的顾霜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至少有一点你说错了。”她启了启唇,似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说道:“林淮既然回过折仙林送萧……便说明他是心甘情愿跳进铸剑池的。”
“心甘情愿?”连渊挑眉笑道:“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傻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便甘愿丢了性命?”
“他不是傻,他只是……很爱顾霜吧。”
“爱?”他语气轻挑:“爱不就是拥有,若我爱一个人,我便是绑也要将那人困在身边,又怎么会有人要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沈碧本欲争辩,却想通连渊与林淮本就是两个完全背离的人,他又怎能理解林淮所想呢。
可沈碧不知,就连连渊也不自知的是……
有些人的爱如顾霜,有些人的爱如林淮……自然有些人的爱亦如顾长绝——即便被所爱之人恨着,背万人唾骂,也不愿那人受到一点伤害。
一如那句——
如果是我,我也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第50章 波澜又欲凭风起
夜幕转了一圈,东方再次升起晨光,在一夜未眠后,沈碧最后还是决定让顾霜自己选择要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因为她知道顾霜与她一样,她那般固执的等了三年寻了三年,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即便真相鲜血淋漓,也一定要抽丝剥茧地去寻找,哪怕最后会遍体鳞伤。沈碧也相信,既然这是顾霜的选择,她也一定有面对真相的勇气。
毕竟就算顾长绝甘愿让顾霜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推在自己的身上,那也绝不会是顾霜想要的答案。
所以,她还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顾霜来做选择。
而顾霜也如她所想的那般,选择了知道一切的真相。
沈碧看着一言不发站在窗边的顾霜,良久也未出声打扰,直到院外的丫环出声提醒吉时将至,顾霜才回过神来看向身后的沈碧。
“我知道了。”
她垂下眸,只是这样说道。
“黄泉客栈会对这一切永远缄默。”沈碧中规中矩的答道。
“我知道的。”顾霜的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底也渐渐恢复了清明:“剩下的银两我会按时交付的。”
可此时沈碧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那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婚典……”
顾霜未答,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门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顾霜的腿将戒备的目光望向沈碧:“你不要想拐走我娘亲!”
她说着笑着摸了摸小豆丁的脑袋:“小凡,娘亲还有些话要与阿姨说,你先出去等娘亲。”
那小豆丁似还是有些不放心,回过头戒备的看向身后的沈碧,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很不解我在知道父亲自私的为了山庄用林淮的命祭了剑,为什么我最后还是要嫁给顾长绝?”
沈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当年林淮来到庄内,正赶上了山庄内忧外患最动荡的时候。”顾霜唇边含笑,似回想起了那个时候:“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们都挺过来了,到后来,我们都知道山庄撑不住了,那时他说……就算最后断剑山庄真的撑不下去了,他也会陪我一同守到最后,哪怕是死也会和我死在一起,因为……”
“他说他的生命是从遇到我之后开始的。”
“可是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他却在最后留了一封信便不知去向。”
“我怎么会相信他要离开的话呢……可是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
顾霜低着头,眼底已是一片湿润。
“那你就没怀疑过……”沈碧的话忽然顿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师兄说,父亲是用自己的魂魄祭了剑……就像顾不凡赠予他儿子的那把剑一样。”顾霜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底积蓄的泪珠却终于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滑落:“或许父亲从一早就知道,顾思安的剑没有剑灵。他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却不能看着断剑山庄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自由顽劣不思进取,所以就算是山庄毁在我的手上也都是我一人之责……可林淮呢……这件事又与他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