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可以离开。”
连渊的目光定在面前的石板上,头也没回的指向身后南方的那扇门。沈碧闻言毫不犹豫的便向南方门走去,可连渊却再次拉住了她。
沈碧回过头,见连渊的目光竟依旧锁在那石板之上。
她心下疑惑,也探头去看那石板上细小的文字。可谁知连渊竟忽然将手中的剑连同剑柄一起插入石板旁边的凹槽,随着一阵轰隆隆的石板摩擦声,那扇朝北的门终于缓缓开启,他转过头看向她重新道:“这边。”
他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向那扇已透出光亮的门外走去。
“可是那个……”沈碧回过头看向身后渐行渐远的那扇门,因为并没看到那块石板上究竟写了什么而觉得十分纳闷。她看着那把被留在石板旁的剑纳闷道:“可是那把剑你怎么不带……”
“你不是想把那把剑留给李牧?”他的脚步未停,回眸笑道:“就留给他吧。”
“你是说……李牧一会会来?那我……”
“我们去外面等他。”他顿了顿:“放心,他死不了。”
可沈碧却停下了脚步,固执的站在原地:“为什么我们这么简单就可以出去了?那李牧现在在哪?这个洞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将剑留下?那块石板上到底写了什么?”
连渊见她像是铁了心没有答案就不会离开一般,他终于叹了口气,驻足问道:“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你刚刚不是说从那个可以出去,为什么又说不行了?”沈碧回过身指向身后向北的那扇门。
“平时可没见你这么笨,当真是关心则乱么?”连渊拍了拍她的肩膀,视线落在她因将他护住脸颊轻微的擦伤上。
见沈碧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他叹息着自怀中取出药,借着微弱的火光点在她的伤口上:“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事到如今,你还当李牧的接近只是无意而为之?”
“我……”她刚因伤口的刺痛微微瑟缩便听到了他的问话,微怔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你想瞒他的身份,你以为事到如今还瞒得住?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又知不知道他接近你、甚至来这断剑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沈碧身形一僵,她的心思像在他的面前被摊开,无所遁形。她低下头气馁道:“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我……”
“好了。”他却打断她的话,指向向北的那扇门问道:“那上面的字是什么?”
沈碧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将那两行字再读了一次:“王侯将相应有悔,道随功成名就时。”
“那这两句的第一二各自分别是什么?”
“王……”沈碧自然的读出第一个字,可在第二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时却猛然僵在了唇边。
“你应该明白那把剑是什么,也应该明白他求的是什么。”他再次在她的身后按住她的肩膀:“毕竟他是……”
“不是!”沈碧回过头抢白的喊道,她定了定神再次说道:“他不是。”
连渊却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道:“至于那石板上的字……”
“诶……原来你们在这!”
李牧突来的声音打断了连渊的话,沈碧忙转头看向自一旁某一处通道内走出的李牧……和正搀扶着他的齐楚楚。
“这是……”见沈碧与连渊同时未语,李牧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那把剑上。
连渊转而将视线落在正搀扶着李牧的齐楚楚身上:“你从这里一直走,在外面等我们。”
“啊?我?”齐楚楚一愣,她似并未理解连渊的话:“你们呢?咱们不一起走么……”
李牧竟沉下了一贯不羁的目光,慎重的对身侧的人说:“你先出去吧。”
“可是……”齐楚楚诧异却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身侧的人。
沈碧其实多少有些意外那样的时候齐楚楚竟也跟着李牧一同跳了下来,她走到齐楚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这里危险,你先和他一起去外面……”
“你自己出去。”连渊却打断了沈碧要他也先行离开的话,示意齐楚楚先走。
“那我……去外面等你。”齐楚楚的目光扫过身侧的李牧,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放开了他向外走去。
齐楚楚在长廊中回过头望向那立在长剑畔的人,像是身上跌落时的擦伤并未有痛觉,良久,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沈碧不知连渊寓意何为,却碍于齐楚楚在场并不敢言明,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你……”
“没有我,你能应付得了?”他却揽住她的肩膀,又转眸看向李牧,肆意笑道:“你无需忌讳我,连某不过是个江湖粗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自然不会忌讳楼主,我也已经知道了楼主的秘密,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是?”
她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才在仅剩三人的石室内将目光转向李牧:“你一直知道我是谁?”
“是。”李牧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坦然望进她的眼底。
“你要这把剑?”
“是。”
“可你……”她顿了顿,神色挣扎道:“知道你是谁吗?”
“从前我不知道。”李牧受了伤,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那石板前看着上面的字:“直到后来有人找上我,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甚至……更加迷茫自己到底是谁。可当年唯一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沈将军却已经死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找到你,或许你会知道我究竟是谁。”
“那现在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李牧摇了摇头:“可我的脑袋就挂在刀尖旁,我得往前走。”
“那如果有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错的呢?”沈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你知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你会失去什么……”
“落雁楼是王都最繁华的地方,可你见过王都最偏僻的小巷么?自我记事起我便住在那里,每天和一群孩子打架抢饭,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哪怕是最冷的冬天,我也只能硬扛过去。”李牧始终没有抬头,他看着眼前的那把剑:“我告诉自己就算淋了雨也不能生病,因为跟我一起的那些孩子,你别看他们打架的时候有多凶,一个小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沈碧攥紧拳头不置一语,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在轿前曾帮助过自己的少年眼底固执的光芒。他明明是最需要被帮助的那个人,可他却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野蛮生长,他的目光始终明澈,坚定不移。
可她很难想象这十几年他是如何走来,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沉默间,一只纤瘦而直接分明的手却在袖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她抬起头,那人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可我咬着牙挺了下来,你说我会失去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能失去什么呢?”他的指尖抚过那块石板,看着上面那冰冷的文字笑道:“不过是……‘王权之路,永世孤独’,又有何惧。”
“可是……沈碧。”他转头望向她:“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先帝君衍曾与先后育有一子,先帝驾崩时王后带着腹中未足月的孩子纵火双亡于殿中,其弟君瀚即位。”李牧说着,将胸口的那半个吊坠取出:“那个孩子,真的死了?”
“你是谁并不重要。”沈碧定了定神:“重要的是,你选择的路是什么。”
“我选择的路?”他攥紧手中的吊坠,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扇敞开却只见无边黑暗的门:“我的路一直都只有一条,没有选择。但起码我可以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我经历过最苦的日子,所以我知道对于苦的人来说到底什么是甜,所以我相信,我会比高座上的那个人做得更好。”
“你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难道如果我说你不是,你便不会走这条路了?”她低下头:“既然这样,那你是谁真的还重要么?”
“那么……这个玉佩的另一半在哪里?”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那位大人说这块玉璧应该是被沈将军分成了两块……它的另一半是不是在你这里?”
沈碧顿了顿,正色说道:“那半边玉佩……在当年沈家遭遇灭门时便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