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牙忍下不至一声,那与她相熟的弟子见状忙上前欲将那孩子拉开,可他的手刚刚抬起就见有人已经按住那孩子的手腕将他拉开。
沈碧下意识的抬起头,见身侧将她护在怀中的人正是本应等在林外的连渊。
“你们有怨便算在我身上,与她无关。”
沈碧未言,只默默将他推开:“他因我而死,与旁人无关。”
多年的交集如今却变成一句简单便可与外人道明的“旁人”,他未语的再次不着痕迹的放在她身侧。
那名弟子按住了情绪激动的众人,只抬头问道:“我意将师父葬在林间的那处小屋,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错愕不知他为何问她这个,可想起林间的那段时光,她心下再次钝痛,只默默点了点头。
葬礼极其简素,沈碧亲手封了棺,看着木棺被置入地底,在落土之前,她来到棺前将手中的剑轻轻放在棺木边。
“你做什么?”始终未发一语的连渊忽然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剑夺出。
“这柄剑我不会再用,就同他一起葬了吧。”
“你剑中有灵怎可随意弃之!”
她未过问他为何忽然说她剑中有灵,只是平静的伸出手想将剑拿回。
他不允,反而将剑藏于身后。
那弟子见状忙道:“师父一生厌倦争斗,我看这剑便不必同葬扰他清静了。”
沈碧听他如是说自不再坚持,也未再看剑一眼,与众人一同将土填满。
待一切完成时,那弟子却叫住她,将一块木板的墓碑递给她:“字便由你来提吧。”
沈碧一怔,忙摆了摆手。她来提字该写什么,恐怕无论写什么都不合适,可她还未说话便听连渊拒绝道:“不必了,字由你们来提便好。”
那弟子垂下头,轻声低喃道:“可师父他……会希望沈姑娘来提这字吧?”
连渊闻言颦眉,正欲再言却见沈碧接过了木碑和镌刻的小刀,一笔一画的在上面刻了起来。她低垂着眸神色专注,落笔间是一行铿锵有力的小字:
“不识尘缘起,只随尘缘去。”
连渊轻声读出了这一行小字,低声问道:“这算什么提字?”
沈碧转头向那弟子询问,在他的点头下将木碑立好。
在回程的路上,沈碧始终不言不语的坐在马车的角落。可到底她并没有再提起离开客栈的事,这倒是让连渊的心稍稍放下。
王都内戒备森严,新帝登基,因亏空猛增的各方税收竟比往日有过之无不及。明明还未至夜时,街上已是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曾经的盛景不在,已是满目萧索。
在这片萧索中,一阵马蹄声在冷月铺满的青石板路上震荡而过,带着刺耳的嗤笑:“小子,你还是不说那玉佩在哪?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马蹄渐过鞭声阵阵,借着月色仔细看便可以看到那并不急速的马后正拖着一道人影,马蹄之后血染了一地,可空无一人的巷中依旧冷清。
立在巷口暗处的纤细身影遥遥看着这一幕,指尖在身侧的墙壁上抓出了一道晦暗的血痕。
马蹄急停,那人的身体向前撞去,险些落在晃荡的马蹄下。
齐楚楚悄然抹掉眼底的泪意,自怀中摸出一样东西便要上前。可她刚刚探出巷口,忽被掩住口鼻再次拖回巷中。
“是我。”
齐楚楚惊恐的挣扎渐渐平息,她诧异的看着在她冷静后放开她的人:“沈碧?”
“冷静点。”沈碧低声道,她的目光顺向一旁几个小巷:“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你这样贸然上去只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李牧……”齐楚楚说着将目光再次转回那倒在地上满身血痕的人身上,眼底的温热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说,真的玉佩在哪里?”骑马之人踱步到李牧身侧,伸脚踢了踢不省人事的他:“醒醒,问你话呢。”
李牧抬不起头,只啐了一口血沫轻蔑道:“废话这么多,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我看你小子还能嘴硬多久!”那人说着挥起马鞭便向他抽去!
沈碧的目光一愣,正当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时,一声箭鸣破空而过,待到那挥鞭之人反应之时,那箭已穿他的手腕而过!
“来人!来人!”他疼得哀声嚎叫,一边高声怒喊着让躲在暗处的人出来。
可他高呼良久竟未见任何回应,倒是一阵诡秘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间由远及近,他惊慌的左顾右看,终于在身后看到了那逆光而立的人,惊道:
“七王爷?!”
沈碧亦是蹙眉凝视着那渐渐走近的人,七哥怎么会在这,只是巧合?
七王爷脚步不停的向李牧走去,竟旁若无人的隔断了将李牧绑在马背上的绳子,拦腰将他抱起。
“七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可知是谁下的令?!”
“七王爷!你这是要公然藐视陛下的权威吗?!”
那人在他身后怒问,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有何不可?”
他转眸看向那人,声音带着与往时截然不同的森汗:“只是可惜……你活不到他知晓这些的时候。”
“什、什么?”
那人错愕间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已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穿胸刺喉,插满羽箭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在血珀中。
他瞪大了一双眼,似至死也无法想象刚刚的一幕。
齐楚楚惊恐的掩住嘴,似无法在这一变故中回过神来。
“小丫头,咱们得快点,李牧的身体可拖不了多久,我需要你的帮助。”
七王爷的声音回荡在巷间,直到沈碧拍了拍齐楚楚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惊觉这位王爷此刻的目光竟落在自己身上!
见她还未在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又复笑道:“咱们可能要快些。”
齐楚楚这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向他跑去。
第86章 胜时成王败成寇
“不行。”
沈碧刚进院,便听到连渊不带一丝回转的声音。
如今落雁楼早已关停,因她伤势未痊愈也对李牧不太放心,他们如今便在城中这一处偏僻的小院中修养。
她动作未停,未看院中的两抹黑衣一眼,继续向房间走去。
她刚刚自七王府归来,李牧的伤势也已好得七七八八,是以此刻在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看到七哥她也未觉奇怪。
“回来了?”
见她回了,连渊收起刚刚一闪而过冰冷的神色,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见沈碧向自己颔首,七哥笑吟吟道:“见过李牧了?”
“恩,多谢七哥。”
连渊见两人立在院中相谈,便走到她身侧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如今天气转冷,别受了凉。”
沈碧抽回手,她穿得格外厚实,也根本不必担心这些。
可正当她想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时,他却拉开她的披肩钻了进来,将她和自己裹在了一起。
“果然这样就不冷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便被那系牢的披风挡住了去路,再次落进他的怀中。“当心。”
她别开头不语。
“你们俩收敛一点,这还有个大活人在呢。”七王爷对两人的行为颇为愤恼的啧啧叹息道。
连渊在披风中肆无忌惮的将她纳入怀中,对七王爷笑道:“知道打扰还不快滚。”
“如此我便先走了。”七王爷站起身向院外走去,他忽而驻足笑道:“我说的事,考虑一下?”
他说罢也没等连渊回应便兀自晃出院落,扬长而去。
见他离开,连渊低头问道:“李牧可好些了?”
“恩。”
“以后七王府还是少去为好。”他将下巴拄在她的肩上:“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一阵,王都如今并不太平,我送你去断剑山庄可好?”
见她不语,他温声劝道:“你不是也好久未见顾霜了?”
“恩。”
见她应了,虽言语不多,他也总算松了口气,转头便嘱咐沁娘备了餐食,拉着她向屋内走去。
后几日因李牧却已恢复了大半,沈碧果然乖乖呆在房间安心吃药养伤。
连渊也渐渐放下心来,到这一日,客栈内传来了这样一个消息——新任丞相嫁女,即将入赘相府的这位女婿竟正是李牧。
他安抚了沈碧静候,便先行前往七王府打探。
沈碧还未等到他归来,却等到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