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筠自然是要去赴约的。
她俩都十分有默契地没告诉黎柘，约了个时间见面吃下午茶。
出乎兰筠意料的是，蓉姐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
“你好，”蓉姐朝兰筠伸出手，笑道，“我叫何蓉。”
兰筠的态度不咸不淡，与她握了下手，“兰筠。”
何蓉点头，“久仰大名。”
兰筠谦虚道：“不敢当。”
两个人客套了一会儿，何蓉终于开口说到正题：“我认识黎柘那年，他十九岁。”
兰筠心下微惊，没想到这个何蓉认识黎柘竟然那么早。
但是那又怎样，比谁认识黎柘更早，她才不怕。
“差不多。”兰筠微微颔首，“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十五岁。”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儿幼稚，兰筠掩饰性地喝了口咖啡。
何蓉倒是坦然，笑道：“原来如此，是高中同学吗？”
“恩。”
“初恋？”
话刚出口，何蓉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唐突了，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虽然兰筠觉得她的道歉一点儿都不真诚，但还是点了点头。
“挺好的。”何蓉说，“实不相瞒，其实这些年来，我把黎柘当我半个儿子——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儿厚颜无耻，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我年长他二十岁，实在是，不由自主地就会……”
说到这儿，她特地停顿了一下，饱含着打量意味的目光落在兰筠身上。
兰筠明白她的意思。
她这是拿长辈的身份来压自己了。
在何蓉眼里，兰筠应该是一个很不好控制的人，而且之前并不认识，不知根底，也不知道她和黎柘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今天这一面，何蓉很可能是带着审视的态度来的。
而且何蓉的话说得挺真诚，她应该是真的把黎柘当自己半个儿子看，便也很有可能，在对待兰筠的时候带了点儿母亲对待未来儿媳妇的考察心理。
兰筠心里都明白，也可以理解。
但就是会不爽。
分明是她更早认识黎柘的，可就因为缺席了这十年，她的黎柘居然被别人监护着。
兰筠知道自己这占有欲来得毫无道理，但她忍不住。
哪怕是黎柘和自己亲妈的关系太过紧密她都有可能会吃醋，更何况这个和黎柘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
“黎柘的事业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期，这一两年，关于他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慎重，既不想让他停滞不前，也不想断了他的后路。”
何蓉叹了口气，“后来他和我认真谈过，我也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是我太过优柔寡断……其实也是关心则乱，以前对别的艺人，我从来……总之，现在一切按照他的意愿，没再留一点后路。”
兰筠：“我知道。”
“但是无论是我之前的计划，还是他现在的计划，目前这个时机都不是爆出恋情的好时机。”何蓉紧紧盯着兰筠，十分郑重地说，“百害而无一利。”
兰筠笑了一下，“这个我也知道。”
何蓉见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交流，态度略松了些，“好，非常感谢你可以理解。”
“我不是为了虚荣心和他在一起的小姑娘，”兰筠说，“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何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可能之前梁先生已经和你说过了，关于我们准备的应急方案。”
兰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何蓉看着她，“必要时刻，我们会舍弃你，甚至还有可能，会踩你一脚。”
兰筠没什么表情，“你们本来也不用考虑我，你们是为黎柘做事的。”
何蓉细细打量她许久，才完全松弛下来，抿了一口花茶，笑道：“之前我跟梁先生交流，提起这件事时，他非常生气，差点儿在办公室跟我打起来。我还以为……没想到本人却这么平静。”
“因为梁邱护犊子。”兰筠轻轻垂下眼眸，“我也护犊子。”
梁邱愿意为了她和别人吵架。
她也可以为了黎柘，不惜伤害自己。
“而且我也没那么脆弱，”兰筠说，“你们要踩我一脚，我未必会站在那儿让你们踩。也许我的能量大到能同时保护好他和我自己呢，你又不了解我。”
何蓉愣怔片刻，看向她的眼光变得有些欣赏，“你是个挺好的女孩儿，黎柘配你，他不吃亏。”
*
晚上，何蓉去剧组探望了黎柘，随后乘坐凌晨的飞机离开S市。
为了避免被黎柘看出些什么，何蓉在场的时候兰筠并没有跟着去。没想到黎柘居然挺敏感，晚上视频的时候还主动问起何蓉有没有找她。
那一刻兰筠忽然能够理解黎柘以前的心情了。
那种有什么事情都想自己一个人担着，不想让对方忧心难过的心情。
以前她只知道怪黎柘，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告诉她。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想起那晚，黎柘给她讲述曾经最为黑暗的那五年。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却让她更心疼。
十七岁，失去了可以依靠父母，亲手毁掉自己的梦想，被曾经每次见面都要夸奖他的叔叔阿姨们追讨债务。
暗无天日的练习生时期，随着出道爆红一起到来的还有无数辱骂，无情压榨的公司，毫无自由可言的个人生活，安排得密不透风的工作。
没有休息时间，所谓的朋友都是竞争对手，吃饭永远不能吃饱，面对镜头要一直保持微笑。
难过不可以哭，绝望不可以死。
这些只是想想就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他独自承受了五年。
现实把他的棱角打磨得光滑程亮，每一粒从棱角上扬起的灰尘都是痛的。
可这些事情，兰筠曾经一无所知。
她没能保护好他的那五年，至少未来，要好好地把他护在手心。
第53章
天气越发寒冷，到了元旦节这一天，S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S市位置偏南，冬天虽然冷，但一般其实是不下雪的。
兰筠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四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
很小的一场雪，雪花落在手上立刻就会融化，却在它们短暂的“生命”里美得不可方物。
因为下雪，宁导临时把要拍的那场戏换成了室内的戏。
兰筠今天是作为粉丝来探班的，所以不能跟着进去，只好在外面等黎柘。
今天放假，所以前来探班的粉丝很多，除了黎柘的粉丝，其他演员也有一些粉丝前来。
不过剧组搬进室内之后，这些粉丝就纷纷散开了。
S市的人们基本上都没怎么见过下雪，大伙儿见到下雪的场景都十分激动，大街上充满了欢快的嬉笑声。
兰筠也没有进室内。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路人。
她现在依然很喜欢坐在旁边，将自己的大脑放空，看大街上的这些过客。
但心境不同了。
以前看着他们的时候，心是空的，只觉得羡慕。
现在心是满的，再看他们，只觉得温暖。
南方的雪落下来不会形成积雪，除了飘在天上很美之外，其他的和下雨差不多。
所以路上的人在欢喜了一阵子之后，都纷纷撑开了伞。
兰筠没带伞，不一会儿羽绒服表面的颜色就变得深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头顶蓦然罩上了一片阴影。
兰筠回头，看见了举着伞的包傅，她顿时皱眉，“你来干什么？怕他的粉丝不认识你么？”
“姐……”包傅哭丧着脸，“您就去室内躲着吧，要不是我拦着，这会儿出来的就不是我而是黎哥了……”
兰筠抬起头，隐约望见不远处那栋楼的某个窗边，似乎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行吧。”她站起身，“你赶紧回去。”
宁导是个狠心的导演，即便今天过节，即便今天降下一场初雪，他还是拉着众人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
黎柘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疲惫。
兰筠却只能远远望着，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上前去摸一摸他眼睛的冲动。
不过他们约好了出去吃饭，因为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S市有几栋著名的高楼，他们吃饭的地点就位于其中一栋的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