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在导演的认知里,就算兰筠不是这样笔锋深刻的编剧,单论她那一纸简历来看,也不该如此沉迷一个小鲜明星。
兰筠的履历非常漂亮,高中就是国重名校,高考时以全省文科第二的好成绩考入S大中文系,大二时在杂志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不知怎么的在网络上爆火起来,那之后出版改编一气呵成,由她亲自操刀的电影更是打破了国内文艺片票房记录——
竹木这个笔名一时间成为传奇。
随后她就沉淀下来,舍弃笔名,做了全职编剧。
现在提起,大部分群众可能压根没听说过兰筠这个人,但她在业内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不过毕竟是幕后工作者,台前的光鲜甚至照不到她一根头发。编剧这份职业,注定是默默无闻的。
好在兰筠并不在意名气。
她觉得那些光亮刺眼,希望自己直到死都是安安静静死在角落里。
*
梁邱发过来的地址是个酒店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
兰筠到酒店旁边找了个咖啡馆坐着,然后给梁邱发消息:“到了。”
此时的北京时间大概是晚上九点,梁邱不知道在干嘛,收到消息竟然秒回:“到哪儿了?去酒店了?!傻丫头你不会真去酒店了吧??!!宁老头虽然年纪大但是万一呢!!!赶紧给我出来!!!!”
看见这一连串感叹号,兰筠有种耳朵快要被震聋了的错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酒店旁边的咖啡馆,你让他过来。”
兰筠没有直接和导演联系过,也没要导演的联系方式。
她这些年自我封闭,已经很久没与陌生人来往,日常琐事都是靠梁邱处理,给到他的分成比例是丧心病狂的百分之五十。
梁邱这个扒皮喝血的剥削者,不知道怎么还有脸抱怨她不给兼职保姆的那份工资。
*
宁导已经快六十岁,整个人看起来依然特别年轻,脸上没有明显的褶子,头发也还油黑茂密。
这一大清早的,他穿着运动服小跑着过来,精神居然特别好,一看就是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
兰筠一边懒洋洋地起身,一边暗戳戳心想:老年人就是不一样。
两个人之前见过面,因此宁导一眼就望见她,笑呵呵地冲她招手,热情得好像把她折腾到芝加哥的不是他本人。
“吃早饭没有呀?”宁导和蔼可亲地问。
“吃了。”兰筠笑笑,待宁导在对面坐下,遂矜持点头落座。
心里却咬牙切齿地想:要不是因为您,我这会儿应该正窝在床上吃夜宵。
“行,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了,咱也不兜圈子。”宁导微微倾身,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桌面上点了两下,“给我一个用黎柘的理由。”
兰筠半点没犹豫,“这本子就是专为他量身打造的。”
宁导顿了顿,随后啼笑皆非地往椅子上靠,“你当我不认识黎柘呢?你这本子里的男主角落魄得可不是一丁半点啊,泥泞里打着滚长大的角色,和那白白净净的小鲜肉黎柘究竟哪里像?”
听见“小鲜肉”这个词,兰筠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嘴里却平静道:“演员是可塑造的,一个演员如果只能演像自己的角色,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演员。”
“哦,”宁导呵了一声,“我算是明白了,你是打算用这个剧本给他练手呢?”
作为国内排的上名号的大导演,宁导虽然看起来平和,真较劲起来,气场还是很能唬人的,这么一呵,周边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度。
然而兰筠依然淡定,“不管是对于黎柘还是对于其他演员来说,这个角色都是一个新的角色,拿到手里都是需要从头揣摩的,如果他来演是练手,别的演员来演就不是练手了么?”
宁导哼了一声,“问牛答马。”
“……”
兰筠叹了口气,知道这老头不好糊弄,只好退一步道:“算起来,黎柘拍戏的时间有八年了,不算新人,犯不着说‘练手’这种词,但您若是一定要说他还不成熟,那我只能说学无止境,所有演员在拍一部新戏的同时也都在学习,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成熟’了?”
“我不和你争,你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净会忽悠人。”宁导瞥她一眼,气哼哼地说,“总之,我的片子里从来不用流量明星,今天你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流量明星怎么了?”兰筠立刻说,“您不能因为他长得格外帅一点儿您就歧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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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宁导隔空点了她一下,懒得说话。
“德高望重者对待事物必定一视同仁,”兰筠开始违心地拍马屁外兼卖惨,“我敬重您,所以才会通宵不睡跑到大洋彼岸来找您,就是相信您会给所有努力的人一个机会。”
宁导掀了下眼皮。
兰筠:“至少给他个试镜的机会,让他和别人公平竞争。”
宁导终于开口:“这机会来得就不公平。”
“如果您是说那些籍籍无名的演员,那真是没什么可比较的。因为就算没有黎柘,他们也没法来试镜,所以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存在公不公平的问题。”兰筠面不改色,“至于黎柘,他原本也没资格参加试镜。可他魅力至此,能让我这样的人为他说情,也叫本事,归根结底还是靠个人,没什么不公平的。”
宁导沉默许久。
兰筠表面泰然自若,实际上紧张得口干舌燥,生怕宁导嘴里蹦出个否定词。
她真是没什么能扯的了。
“我倒要看看……”宁导忽然笑了起来,“这个黎柘,究竟能有什么魅力,能被你这样的丫头喜欢。”
兰筠紧紧揪着裤子的手指蓦然松了。
“谢谢宁导。”她站起身,“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这就走了?”宁导诧异地仰头,“你这目的性也忒强了。”
兰筠歉意地笑笑,“赶飞机。”
宁导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兰筠已经微微鞠躬,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开。
*
兰筠其实并不急着赶飞机,梁邱给她订的回程机票是明天下午的。
只是她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了,累得慌,迫不及待想回酒店躺一会儿。
然而她只睡到中午,就活生生被饿醒了。
黎柘那小助理给的面包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吃进去就跟吞了个气球似的,胀得快也饿得快。
她在床上又瘫了半小时,最后还是不得已爬起来找吃的。
刚换好鞋,梁邱的来电适时响起。
兰筠瞥了一眼,接通电话按免提扔在一边,弯腰继续整理裤脚。
“怎么样了?!”梁邱的大嗓门儿仿佛把周围空气都吓了一跳,兰筠感觉到一缕风从脸侧拂过。
“嗯。”兰筠回答。
梁邱立刻炸毛:“‘嗯’是什么意思!说不来人话吗?!”
兰筠摁断了电话,在心里说:“嗯”就是表示肯定,是谁不懂人话?
真难交流。
*
在电梯里想的是下楼随便吃点,有啥吃啥。
可是下来以后就觉得这周边的东西看起来都没什么食欲。
难得出一趟国,凌晨出发,来了以后坐的还是地铁,早餐吃的是个面包,后来对着宁导那张脸,连咖啡都没怎么喝。
真是太苦了。
不吃点儿好的怎么对得起这一连串的苦,怎么对得起自己换衣服换鞋还梳了头发!
兰筠一边在网上查吃的地方,一边低头翻着钱包里的现金,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决定去个烧钱的地方吃饭。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身上的美元还是上次出国的时候换的,当时跟着梁邱一起,没怎么用,干脆今天一股脑都用了。
*
网上说一个人去吃火锅是十大最孤独的事情之一,不知道一个人吃牛排又算什么。
反正兰筠进门以后就有点儿后悔,看着人家成双成对的,越发衬托出她形单影只。
这就是她平时都喜欢点外卖的原因。
唉。
这个点已经比较晚了,餐厅里人不多。兰筠选了个靠窗的双人座,点好菜就撑起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以前……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兰筠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这样观察外面的世界,作为一个无悲无喜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