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柘每次都会在那里打篮球。
分明看不清人脸，但兰筠总是一眼就能望见他。
看背影也能认出来。
看动作也能认出来。
那时候好像自己都没发现，她每次望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在人群里找他。
刚做同桌那段时间，兰筠和黎柘还不是很熟，平时很少说话，后来渐渐熟悉了，黎柘就会在每次的体育课下课前十分钟跑来找她。
兰筠靠在双杠一边，看他扔下篮球，从角落的地上捡起语文书，将书卷成一筒，转身就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擦汗。跑得近了，就傻笑着冲她挥手。
“又来背书了。”许诗瑞拍了拍兰筠的肩膀，笑着说，“听说黎柘月考十个默写错了八个。”
“是啊。”兰筠盯着黎柘被风刮得紧贴在前胸的T恤，心不在焉地答，“太蠢了。”
“我先走了，你抽他背吧。”说着，许诗瑞也去找她的同桌抽背去了。
这个抽背任务是语文老师下达的，挑了一部分语文成绩好的同学一对一抽背另一部分默写总错的同学。
兰筠和许诗瑞都肩负着这项重大任务，而且刚好都是抽背自己的同桌。
不过许诗瑞的同桌不自觉，每次都得许诗瑞催着才背。
黎柘不同，黎柘非常自觉，甚至难得的打篮球时间都愿意缩短十分钟。
“今天背《荆轲刺秦王》是吧？”步子还没停下来，黎柘拿着语文书的那只手已经举了起来，书递到兰筠面前，说话时大喘着气。
“恩。”兰筠接过书，也没翻开，手往后一背，“先背第三段。”
正要开口的黎柘一愣，“为什么？”
“为你每次都觉得默写费时间然后空着不写。”兰筠说，“为你每默写一句都要从头背起，然后月考默写扣八分。”
“哦。”黎柘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半分钟后，他没想起来，又挠了挠后脖子。
兰筠沉默地盯着他。
一分钟过去了，黎柘傻笑了下，转个身，也靠在栏杆上。
“想不起来？”兰筠斜眼看他。
“我还是得在脑子里从头背。”黎柘说。
兰筠：“你觉得自己背不下来吗？”
“恩。”黎柘点头，“我背诵真不行。”
“你背公式挺快的。”
“那不需要背。”黎柘将手臂抬起来抵在栏杆上，无意间碰到了兰筠的手臂。
兰筠让了让。
黎柘大概是有点儿尴尬，又将手放了下去。
“你不是背不了，你是根本没花时间去背。”兰筠侧过身看着他，“除了语文早自习，我就没见过你背书。”
“背书好难啊。”黎柘勾着唇笑，“今天放过我吧，我晚上回去一定好好背，明天早上你再抽我，保证背得贼溜。”
兰筠不满地看着他，“那骆老师要是问起……”
“哎！看那个！”黎柘打断她的话，手指着她身后。
“什么？”兰筠扭头。
“那是什么花？”
“木芙蓉。”兰筠感觉身边的声音似乎凑近了，但她没回头。
“这都能认出来？这么厉害？”黎柘故作惊讶地说。
兰筠听出些揶揄，头也不抬地就是一脚过去。
黎柘没躲，声音里带着笑，“哎，头发。”
“什么头发？”兰筠摸了下自己的马尾。
“风把你头发吹我嘴里了。”黎柘说，“呸呸。”
兰筠没好气地甩了下头发。
“哎！”黎柘立刻跳开，捂着脸闹，“打我脸了！”
“不打不听话。”兰筠回头瞪他一眼。
“唉，我多听话啊。”黎柘在脸上搓了搓，弯腰盯着她，“全班就属我背书最积极了吧？”
“有什么用，腿跑过来了，脑子还没带过来。”兰筠有点儿不自在，将脸转到前方，侧脸对着他。
“别动。”黎柘忽然说。
兰筠立刻梗着脖子，“什么？”
“花瓣。”
兰筠感到黎柘的手指在她头顶上轻轻戳了一下，正要抬头，听见黎柘又说：
“别动。”
“恩？”兰筠继续梗着脖子。
“还有个小虫子。”黎柘抬手，温热的手指按在她耳后，“按死了。”
兰筠：“……”
她感觉自己脊骨都麻了，想一脚踹死黎柘，“哪儿呢？给我看看。”
“别看。”黎柘手指在她耳朵后面蹭了蹭，“擦干净了。”
“黎柘你是不是玩儿我呢？”
黎柘把手揣进兜里，后退了半步，“还有三十秒就下课了，明天再背书。”
“黎柘你想死。”兰筠咬着牙说。
“唉，夕阳正好。”黎柘竖起手掌，“不要暴躁。”
“好你个头！”
“分明正好。”黎柘重复着说，看她的时候，眼里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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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想到往常的日子，兰筠又有些忍不住。
她起身去拉上两层遮光窗帘，从抽屉里找出一盘光碟，放下投影幕布，然后关了灯窝进沙发里。
几秒种后，黑漆漆的屋子里出现了一点光亮，随着幕布上的亮度越来越高，嘈杂的声音也逐渐响了起来。
“萧哥，笑一个。”镜头乱晃了一下，少年的声音响起来，随后映入一张神似柏原崇的帅脸。
“搞什么呢？不复习了？”帅脸摆手挡了下镜头说。
“哎呀，要毕业了嘛，录个视频纪念啊，今日一别，咱班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齐了。”少年的声音说，“来笑一个，视频的开头就从帅哥开始，拍完你我就找黎柘去。”
帅脸抬头假笑了下，随后挥手，“滚滚滚，找你黎哥去，别耽误我复习。”
“嗻！”少年笑嘻嘻地应了一句，镜头翻转，露出少年本人的脸，表情笑得有点儿贱贱的。
他对着镜头说：“哎我跟你们讲，你们也就是现在拍的时候不乐意，等到五年后十年后你们翻出来看，保准眼泪鼻涕一起流！你们以为拍这个是为了让你们记住咱们高中这些同学吗？屁！老子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在十年后怀念青春的机会！”
兰筠看着他，笑出声来，低声自言自语：“于飞这傻叉……”
于飞拿着相机一路狂奔，终于在去往厕所的走廊上找着黎柘，老远就欠揍地打招呼：“哟喂黎哥！刚拉完屎呢？”
黎柘手还是湿的，闻言瞥他一眼，“滚。”
于飞跑过去把镜头怼黎柘脸上，开玩笑说：“哎要不怎么说咱黎哥当年轰动全校呢，瞧着小脸帅的。”
说着就上手去捏黎柘的脸。
黎柘歪了下头，嘶声说：“皮痒了是吧？”
于飞笑了两声，继续说：“大家都看着了啊，这是咱们学校最帅的帅哥之一，明星脸，就为这一段，妹子们也要把我刻的光碟收藏一辈子，没事儿翻出来看看，多养眼——哎你别说，黎哥你看着居然比萧哥还上镜啊，啧，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才华。”
镜头慢慢拉远，从黎柘的脸到他的上半身，再到全身。
“咱们班真是风水宝地，看着出来的都是什么级别的帅哥，这小腰，这长腿，啧啧啧。”于飞连连感叹，“黎哥我跟你说，你也是在咱们这小地方，要是当年出生在大城市，估计从婴儿开始就是个童星。哎，你说你以后读大学的时候会不会被星探挖掘一下啊？那你还念不念大学了？”
“滚，就你一天有嘴叭叭的，”黎柘不耐烦地扒拉了下头发，往教室里转，“多音字记熟了没？”
“哎卧槽，别跟我提语文，心情正好呢。”于飞的手入镜拉起黎柘小臂，“柘啊你来来来。”
“干吗？”
“你过来这儿，你和萧哥坐一块儿，让我拍拍你们。”于飞把黎柘和帅脸俩人拉着凑到一起，“让我拍个合体纪念一下，指不定这段录像就是某些女生大半辈子的精神食粮了。”
兰筠的目光锁在黎柘脸上，看他一脸不耐烦，下意识有点儿躲避镜头的样子，却又纵容于飞这样拍着他。
温和虽是本质，他却也曾年少轻狂。
会说脏话，会和朋友打闹，也会不耐烦甩脸色。
他也曾有很多颜色，不是现在这样灰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