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勋问:“那你见过宝猷没?”
“中学见过。”
“那都十几年没见了。”王国勋比划道:“宝猷估计跟你一般高,比你壮实比你白,但没你长的周正。咱王家人都长得好。宝甃念高中时陈家老爷子就问过我,想跟他孙子提。我嫌他孙子长的磕碜。好几个人看中宝甃,我都嫌他们不好。”
王西平侧身听着,没接话。
王国勋拍着他肩:“宝猷身杆没你好,他有点驼背。整天就知道埋头学习,颈椎也不好。咱王家国字辈里,我长得最出众。与字辈里,宝甃他爸她姑跟你爷爷最出众。宝字辈里,宝甃宝源跟你爸最出挑。”
“宝甃你见了吧?那双眼睛跟她奶奶一模一样。不过性子可没她哥好。西字辈里,你跟缨子最出挑。”
王西平点点头。
王国勋又道:“你别不信,这是去年那几个小辈在那闲话,我路过听到的。你们家那支也不错,你爷爷长得好,你爸长得好,你也长得好。你爷爷年轻时,有个姑娘住在你爷爷家不走,所以你才有个大奶奶,二奶奶。”
“反正咱们王家没出过歪瓜裂枣。不像陈家,男女脸上不是橘子皮就是癞□□皮。”点上支烟补充道:“咱王家男人长得好,但娶得媳妇都逊色些,俗话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又改口道:“就我娶得还行!你看看宝甃,看看你二爷爷,看看你与秋姑奶,这都是我跟你太奶奶的基因。”
……
第七章
王西平拎了牛内脏回来,拆开放地上,黑贝围着转了圈,鼻头嗅了嗅,扭头卧在火炉旁。
王西平拎到菜园子,用铁锨刨个坑,把内脏埋了进去。回堂屋洗了洗手,推开卧室门,甘瓦尔裹着被子,露出个小脑袋,瞪着眼睛看他。
王西平看他道:“买了肉包子。”
甘瓦尔摇头,“我想吃油条。”话落儿,黑贝嘴里叼了支油条,蹲在卧室门口细嚼慢咽。
王西平抻开折叠餐桌,盛了粥到盘里,晾温,放上去。黑贝两前爪拔着餐桌沿,舔着粥喝。甘瓦尔洗漱完坐过来,王西平盛了粥给他,甘瓦尔推开道:“我不喝。”一副想找事儿,但又没底气的别扭劲。
王西平没理他,自己盛了碗粥就着包子吃。黑贝脑袋凑过来,王西平掰了包子到它盘里。甘瓦尔摸摸包子道:“都凉了。”王西平端着盘子到火炉,从里头夹了俩烤包子出来。
父子俩吃完早饭,甘瓦尔蹲在地上自己跟自己下跳棋,王西平拿了本经书坐在火炉旁边看,不时地打个喷嚏。
“那女人还来吗?”甘瓦尔抬头问。
“哪个女人?”王西平看他。
“就是昨天那个。”
“她没说错,你应该喊她姑奶。”
甘瓦尔没接话,拨拉着棋子玩。
王西平合上书问:“出去转转?”
甘瓦尔等在门口,王西平穿上外套,递给他一副耳暖,俩人一狗出了篱笆院。
漫无目的的转了圈,路人寥寥,大都在家准备年夜饭,只有成群的孩子在打雪仗。父子俩站那看了会,甘瓦尔问:“那女人家在哪?”王西平抬头看了看,指着栋红瓦洋楼。
甘瓦尔蹲下攥着团雪,王西平问:“要不要晚上过去吃饭?”
甘瓦尔抬头问:“去哪吃?”
王西平俯身抓了把雪:“你姑奶家。”
甘瓦尔点头:“也行。”
“要不要跟他们玩会?”王西平看着打雪仗的孩子。
“不去。”甘瓦尔摇头。
镇里广播放着首老歌,齐豫的《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王西平跟着唱了两句,看着电线杆上的喇叭道:“小时候发洪水,喇叭里就会喊,发洪水了发洪水了。然后我们一窝蜂的往学校跑。”
“为什么往学校跑?”甘瓦尔问。
“学校是新建的三层楼。”
“我们学校是四层。”甘瓦尔看他。
“我说的是中学。”
“我们小学以前是什么样?”
“是平房,下雨天就漏。”
俩人又闲步到大槐树,王西平看着坳里的下溪村问:“下去转转?”
甘瓦尔道:“我想滚下去?跟那个女人一样。”
王西平看他道:“有人滚下去撞断了胸骨。”甘瓦尔不作声,跟着他老实的往下走。
广播里换了音乐,是喜庆的节日歌,“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甘瓦尔团了个雪球,朝王西平身上掷去。王西平拍拍身上的雪,没理他。甘瓦尔安静下来,牵着黑贝往前走。
王西平弯腰,攥了团实实在在的雪,朝他背后砸去,不妨砸到后脑勺,甘瓦尔捂着脑袋回头看他。
……
俩人对视了会儿,王西平过去揉揉他脑袋。甘瓦尔趁机往他身上撒了把雪,然后撒开腿就跑。
王西平捻着手腕上的红绳,仰头看着冻云密布的天。甘瓦尔在远处喊他,指着片腊梅林。王西平看过去,大簇大簇的红,大簇大簇的黄,大簇大簇的白,交错着几株紫。
王与祯端着保温杯从街上过,老远就瞧见从坳里出来的父子俩。甘瓦尔在结冰的路面上滑,王西平跟在身后,手里拿了把红梅。王与祯喝了口茶,往前迎了两步道:“你们父子俩怪有闲情,这是踏雪寻梅去了?我刚从你们家出来,走,过去陪你太爷爷喝会茶。”
王西平犹豫道:“那我回去换件衣服?”
“犯不着,都咱王家自己人。你这身就挺好。”瞅着他手里腊梅问:“你大伯园里的?”王西平点点头。
王与祯看着这张神似老友的脸,别开头往前走道:“我昨儿去了趟坟地,西琳那坟头有个蛇窝。这事你怎么看?”
王西平顿了下问:“蛇窝不正常?”
王与祯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这没什么?”
王西平想了会道:“我不懂风水,我认为这没什么。”
王与祯点头道:“行,那我明白了。等会甭管族里人说什么,你只管听就好。你太爷爷会拿主意的。”王西平没接话,跟在他身后往家走。
王宝甃拉开厨房门,客厅里的浓烟呛鼻。姑姑王与秋包着饺子道:“你去把屋门打开通通风,等会客厅里没法吃饭。”
王宝甃踩着满地板的烟头瓜皮子,走到客厅门口推开门。坐在门口的堂叔道:“开着空调开什么门?暖和气都跑了。”又朝着主位上的王国勋道:“当初就不该葬在祖坟,我看,还是起棺迁坟……”
王国勋咳嗽了两声,指着门口道:“幺儿,去搬把椅子让你堂叔坐里头,开开门通通气。”王宝甃推开客厅门,拉开后窗,进储藏室搬了几张凳子出来。
王宝甃回来厨房,拿了把蒜苔切,客厅里又恢复了吵嚷声。屋里坐了十几个人,有话语权的不过三两位长辈,但气势足声音大。
王与秋朝客厅努努嘴,摇摇头不作声。
王与祯站门口跺了跺脚,抬步进屋。王西平父子也跺了跺鞋上的雪,跟着进屋。王与祯指着椅子,示意他们坐,朝着厨房喊道:“幺儿,找个花瓶出来。”
王宝甃出来看了眼,接过王西平手里的腊梅,找了个花瓶插进去。王国勋朝着王与祯问:“你跟西平说过了?”
王与祯接着热水道:“大致说了。”
四太爷王国璋朝着王西平道:“你爷爷临走前,交待我跟你大太爷多照应你们这支,情况老二也跟你说了,现在就是商量着要不要迁坟,毕竟是你家的事,还得听听你的意思。”
王西平沉默了半晌,看着他问:“迁到哪?”
四太爷看了眼王国勋,王国勋没回应他,四太爷道:“迁到杨树沟那片。”
堂叔抽着烟,接话道:“族里人在外头走的都要葬那,你五叔就葬了那。其实葬哪都一样,都是族里的坟,比一把火烧了强。”
“必须迁坟?”王西平问。
“这事关祖上风水,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二十年前陈家老太爷不就起棺迁了坟?”堂叔又朝王国勋道:“大伯,要不你给西平说说?”
王国勋低头吹着茶叶,跟没听见似的。王与祯要开口,被王与仕一个眼神制止。
屋里静了半晌,王西平看向四太爷,“行,那就把我父母的也迁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