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瓦尔问:“你怎么知道?”
“我哥同学是羊沟村的,我跟着去过两次。那边有个小河堤,堤两边是成片的杨树林。夏天在那露营烧烤游泳,有蝉鸣鸟叫,有杨树叶声。”
“比下溪村还美?”甘瓦尔看她。
“下溪村是装扮出来的美,羊沟村原始一些。里面就十几户人。”抬头看王西平道:“里面有条河,估计这会可以凿冰捕鱼。”
王西平抄写着经书道:“鱼多刺,狗不吃。”
“不让狗吃。我会做水煮鱼,酸辣鱼,麻辣鱼,剁椒鱼,松鼠鱼……”
王西平看她道:“好。”
王宝甃看他抄写的小楷,问道:“能静下心?”王西平没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宝甃轻飘飘的丢了一句。
甘瓦尔坐在沙发上,脑袋往下一栽一栽。王宝甃让他回屋睡,他说要守岁。王宝甃看王西平问:“你也要守岁?”
“我不困。”王西平看她道:“我送你回去?”
“都这个点了,我妈肯定锁大门了。我也不困。”
王西平犹豫了下,指着里屋道:“里面有床。”
王宝甃往里屋转了圈,一张双人铁架子床,一排老衣柜。铁架子局部生了锈,衣柜上镶的穿衣镜裂了条缝。屋顶掉了盏曾经时兴的灯,墙角有大片的石膏脱落。关了灯出来,朝王西平问:“这是主卧?”
“嗯,我跟西琳住外头东西屋。”
“这房子需要简单修缮。”指着墙道:“以后会渗水更严重。”
王西平放下毛笔,看了圈道:“开春后会简修下。”
“院里路面铺青石板吗?”
“不铺,栽的有果树。”
“中间可以铺层鹅卵石,下雨天好走。”
“我考虑下。”
“你要是整的话,我可以给你出张图,我大学读的建筑。我会在原有的建筑结构上,给你设计出简约的日式风。”补充道:“你家庭院深,能发挥的空间大。凉亭利用起来栽几株葡萄藤,另一边可栽花树可劈成小菜园。”又改口道:“不用,院里不需要菜园,你家门口大把空地。花树那边可设计成半封闭式阳光房。冬晒太阳夏乘凉。”王宝甃一股脑规划完。
老半晌,王西平没接话。
王宝甃看他道:“我拿过最佳设计奖。”
“我没钱。”
“……”
第十章
“我没钱。”
王宝甃道:”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如果你需要图,我免费给你出。”
“好,我考虑下。”
王宝甃顺势坐在沙发上,旁边半趴着睡着的甘瓦尔。王西平把他抱进里屋,出来关上门问:“你饿不饿?”
“你家有吃的?”
“你要吃的话,还有只野鸡。”
“可以烤?”
王西平走到院里,在屋檐下抽出几根柴,抓了把燃料,蹲下起火。
王宝甃问:“有酒么?喝点暖和。”王西平指指东屋,示意她进去找。
屋里堆的杂七杂八,一架老式缝纫机上头放了箱酒。酒箱上落了层厚灰。王宝甃拎了瓶出来问:“还能喝么?”
“不知道,一年多了。”
“那问题不大。”搬了个小马扎坐火边。火完全升起来,王西平架上野鸡,递给她个小酒盅。
王宝甃问:“你不喝?”
“我不喝酒。”
“好习惯。”王宝甃抿了一口道:“我偶尔喝一点。”王西平拿棍子往外轻挑着火苗。
“火不应该旺点?”王宝甃问。
“火要压着,太旺会外焦里生。”
王宝甃点点头,小口的抿着酒,俩人没再说话。过了大片刻,王西平往野鸡上刷油,露出手腕上的红绳。王宝甃指着问:“平安绳?”
“差不多。”王西平道。
“未婚妻送的?”
王西平手捻着红绳,点点头。
王宝甃问:“她是什么性格?”
王西平想了下道:“安静,善解人意。”
“温柔体贴?”王宝甃问。
“对。”王西平轻声道。
“果然不出所料,男人是不是都待见这种性格?”
“什么性格?”王西平看她。
“嗯—,就是传统的,性格软软糯糯的。”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她性格不软,很现代很独立。”王西平翻烤着野鸡,拧着眉,想结束话题。
王宝甃识相,也认为这话题太不妥。抿了口酒,拿根棍子轻击着地面。王西平往野鸡上撒了盐,王宝甃忍不住问:“你对心理学感兴趣?”
“差不多。”
“那你分析分析我。”
王西平翻烤着野鸡,不接话。
王宝甃道:“你放心,我不会生气。我有位同学就在修心理学。”
“你很焦灼,情绪不稳,失眠多梦。”王西平看她。
“我没有焦灼,只是有点燥。”王宝甃否认。
王西平没再接话。
王宝甃拿着棍子乱拨火苗,火灰荡的哪都是。王西平吹掉落在烤鸡上的灰,平静的继续烤。王宝甃把火苗又往一堆拢拢,手里棍子丢进去,看着火堆默不作声。
王西平撕给她只鸡腿,王宝甃接过道:“我被公司裁员了。我再也不想去上班了。”嚼着鸡肉道:“可我更不愿待家里。”王西平撕着鸡肉,听她说没接话。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七点半出门,九点前赶到公司。晚上□□点下班,十点到家都是福气。这种生活我过了四年,我不知道为什么?起初是为了生存,后来是为了所谓的品质生活,想要专柜的衣服高档的包。可现在变的很茫然,一切都乏味不堪。我日复一日早七晚十的上班,就是为了这些?”
酌了口酒又道:“我这半年都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像是被什么桎梏住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这情绪很正常,换个环境调整一段。”王西平看她。
“我想在家调整,可家里的压力更大。我妈会不停的念叨,镇里人会说闲话。我目前的处境是不想回城不愿待家,只想留镇上。”看着王西平道:“你应该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就是没方向很乏味。”
王西平点点头,看她道:“可以出门旅行一段,可以住下溪村你姑姑家。”
“对呀,我可以躲到姑姑家!
“这不是躲。你住上一段就会感觉无聊,等无聊感来的时候,再好好审视自己要什么。”王西平引导她。
“我要是一直不觉得无聊呢?”看着王西平问:“你无聊吗?”
王西平捻着红绳,摇摇头。
王宝甃问:“你知道自己要什么?”
王西平摇摇头,“不知道。”
“你大学读的心理?”
“没有,我业余琢磨的。”
……
大年初六,都快到阿玥家门口了,邬招娣来电话,李琛来了。
王宝甃骑着电瓶车回来,老远就看到李琛的车。一股无形的沉闷跟自我厌恶感漫卷而来。
门口站了会才进屋,王与祯在跟李琛聊天,邬招娣在厨房张罗午饭,时不时插上一句话。李琛看见王宝甃要起身,王宝甃看他道:“你跟我爸聊会,我进去给你煮饭。”进来厨房,邬招娣手指埋怨的点着她额头,解下围裙塞给她。
王宝甃打开冰箱,捡了几样李琛爱吃的,放在料理台上切。客厅里邬招娣热络的聊天声,跟新女婿上了门,完全不知道他们分手似的。
李琛频频望向王宝甃,打进门俩人都还没聊上一句。邬招娣热情的给他夹菜,他有语难言。王宝甃放下筷子,看他道:“我带你去转转?”
俩人站在大槐树底下,看着下溪村里的腊梅。李琛点上烟,闷头抽了支,看着她道:“我承认这半年太忙了,可你知道的,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上头有意提拔我跟肖建为区域经理,我这时候不竞争……”
王宝甃轻声道:“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我这些天好好反省了,我确实太忽略你了,你有好几次想跟我聊天,我都在忙工作。可是宝甃,你要体谅一下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
“是我的原因,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王宝甃打断他。
李琛愣住,大半晌道:“不是已经克服了?我们这两年都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自从两个月前你提结婚,这感觉时不时的就来。”王宝甃焦躁,指甲狠掐自己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