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些日子去贾府找你的时候,没找见人,却遇见了你的丫鬟樱桃,她说这是你之前开的那家姜撞奶铺子的一部分收益,让我转交给你。”谢道清将怀里的一叠会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应迦月的面前,“樱桃说,姜撞奶铺子的生意原本做的好好的,生意很是红火。可贾大人去世之后,那胡姨娘便找了个借口将铺子收了回去,自己另外指派人经营,樱桃这也是好不容易才给你藏了点,让你以备不时之需。”
应迦月愣愣的接了过来,看着手里那一叠厚厚的会子,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开铺子的时候原本就是一时兴起,也没想着能有什么收益,可她跟着叔父去了楚州,樱桃却一直在为了这家铺子奔走,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为她留下这笔钱。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自己,在担心她的安危。
应迦月连忙问道:“樱桃她现在怎么样了?”
谢道清叹了口气:“哎,别提了,我上次见她的时候,瞧她手臂上都是伤,便送了些药膏给她。想来日子过得是不太舒心的。”
应迦月听见这个消息,眼中酸涩,她这些日子一直沉溺在秦九韶死讯的悲痛里,根本没有想过身边的人。
她身为贾府的养女,都能被当众殴打,作为自己曾经的丫鬟,贾似烟会给她好果子吃吗?
“不行,我要振作起来。”应迦月从悲伤的心绪中走了出来,搁下筷子,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我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见她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谢道清欣慰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笑起,没有说话。
看来有时候治疗心病的最好方式不是药,而是一个小小的事件,一个能让她找回从前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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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昀进来的时候,史弥远正在同余天锡说着什么,见他来了,脸色忽然变了变。
余天锡连忙起身向他见礼:“殿下。”
“天锡,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沂王说。”
余天锡大概是觉得自己多嘴了,吓得立刻噤声,生怕沂王怀疑自己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就退出去了。
赵昀上前坐在了该坐的位子上,皱起眉来,只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他拈起天青色的茶杯,正要放到嘴边的时候,忽然听到史弥远道:“听说你养了个外室。”
赵昀脸色顿时一黑,将茶杯放了下来:“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谣言,竟入了丞相的耳朵。”
“谣言?”史弥远冷笑起来,“你沂王还未成婚就养了个外室的事情,如今临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还要瞒我到几时?”
要不是他的侄子贾明道前些日子同他说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原以为这个赵与莒和那些草包宗室子弟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怪不得之前给自己准备了那么多的美人,想来是推己及人啊。
赵昀顿时哑口无言,可在他心里应迦月根本不是什么外室,而是他想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史弥远直接打断了:“你知不知道,如今正是你笼络朝臣,赢取民心的重要时机,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累及名声呢?!三日之内,马上把这个事解决了。”
史弥远下完最后通牒之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赵昀一眼,忽然厉声道:“待你坐上龙椅之后,你就是学汉武帝金屋藏娇、学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在宫里头养上十个八个金丝雀,本相也不会说你半个不是,但现在,绝不可坏我大事!”
赵昀看了身边的唐见一眼,怀疑是他透漏的风声。
唐见连忙摆头,用眼神疯狂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赵昀深吸了一口气:“丞相误会了,其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锐的惊呼声给硬生生掐断了,生生将后面的话都收了回去。
“大人,不不不不不好了!”门外有侍从一路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大失体态。
看到手下这么个德行,史弥远顿时震怒:“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侍从匍匐在地,全身抖如筛糠:“官家……官家他……”
这两个字一出,赵昀和史弥远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信息。
史弥远看向了身侧的亲信,沉声道:“立刻派殿帅夏震派兵看守皇宫,监视赵竑一切动向。”
“备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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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宫。
此时此刻,福宁殿中跪满了妃嫔和宗室子弟,大多都面露哀戚之色,嘴上不住 地祈祷官家能够挺过来,可私底下却是神色各异,想什么的都有。
赵扩平生节俭不惜奢华,宫中几乎从不燃香,可此刻的空气里却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杨皇后见史弥远来了,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
史弥远淡淡觑了地上的赵竑一眼,问道:“官家如何了?”
杨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轻声道:“官家有些话要同你说,快些进去吧。”
史弥远这才走了进去。
赵竑跪在地上,心中悲痛不已,可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用余光瞥向了史弥远的背影,紧张之下,双手都有些不稳。很快……很快他就要登基为帝了,他终于要成为大宋的皇帝了,等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史弥远发配到恩州,让他永世不得回临安!
他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要颁发的诏令,不过不着急,这一切都可以在他登基之后慢慢的做。
赵昀跪在了赵竑的身后,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了他颤抖的手指。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怜悯。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谁输谁赢,都只在顷刻之间。
良久,寝殿里头传来了太监尖细而又悲痛的声音:“大行皇帝驾崩了——”
殿外哭声震天,史弥远一脸沉痛地从寝殿中走了出来,和众人一起跪伏在地上,大哭道:“陛下啊!”
杨皇后被人扶住,哽咽地问道:“史丞相,陛下可有遗旨?”
史弥远点了点头。
赵竑连忙站了起来,皱眉道:“既然如此,丞相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宣旨?”
“殿下莫急。”史弥远假意叹了口气,哀痛道:“明日百官立班之时,臣自当宣读陛下遗诏,还请皇后娘娘、祁国公宽心。”
第54章 登基
翌日。
史弥远站在大殿之上, 看着身侧的一脸困惑的太监, 厉声道:“宣沂靖惠王府皇子赵昀进殿奉召。”
那太监手脚发颤, 想要问些什么,却是哑口无言。
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才惶恐不安的问道:“难道……不应该是万岁巷的皇子吗?”
史弥远狠戾地瞥了他一眼,那太监立刻吓得噤声,转身便赶紧去宣沂王了。
台下官员都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史弥远行事一向胆大妄为,群臣不少都在暗自观望中。
一旁的杨皇后忽然皱起了眉头, 看向了站在身侧的史弥远,小声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那赵昀不过是个旁支宗室,何时就成了皇子了?”
史弥远淡淡觑了她一眼, 高声道:“皇后娘娘, 大行皇帝早就在上个月认了沂王赵昀做嗣子了, 您身为一国之母, 竟不知此事?”
杨皇后没想到史弥远竟然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对皇嗣做手脚,看了一眼底下的群臣,心中鼓点阵阵, 连忙侧过身去, 用气声道:“不可不可, 无论如何, 赵竑都是先帝亲手立下的太子,岂能擅变?”
史弥远忽然笑了起来,看向她道:“杨皇后,莫不是忘了韩侂胄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彼此能够听清,杨皇后听得心头一惊,连忙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听见:“你,你好大的胆子……”
却不敢再有其他异议了。
十七年前,她连同史弥远设计将韩侂胄秘密杀死在玉津园,才有了史弥远后来的权倾天下,才有了她如今的皇后之位,他们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紧紧绑在一起。
半晌,赵昀从殿外踏光而来,缓缓走到台阶之下,长身鹤立,一派帝王气度。
看见自己一手教导起来的储君来了,史弥远眯起眼睛:“皇子赵昀接旨。”
赵昀跪地道:“儿臣接旨。”
“朕以缵承大统以来……”史弥远拿起手中的遗旨,语气平缓,只捡重点的部分高声道,“皇子赵昀,即皇帝位,入奉宗祧。皇子赵竑进封为济阳郡王,判宁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