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车轱辘哐叽哐叽地转着, 应迦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之下,她竟然觉得马车变得平缓了起来,旁边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饮料小吃充电宝,新鲜水果十块钱一盒啊。”
应迦月砸吧了两下嘴巴,正要用手捂住耳朵的时候,突然惊醒,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爷,您脚让一让好不好。”推着餐饮小推车的乘务员站在逼仄的走道上,无奈道,“让我过一下。”
应迦月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坐在火车的下铺,窗外景色飞驰,耳边播放着火车广播。
而她的爸爸就坐在对面的下铺,认认真真地看着报纸。
“爸???”应迦月吃惊地喊了一声。
应建国偏头看了她一眼:“干啥?”
应迦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愣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这是又穿回来了吗?”
“不然呢?当然要穿回去了。”应建国不耐烦道,“北方那么冷,你现在就把外套脱了,容易感冒知不知道!”
“……”
应建国把报纸放在了一边,侧身躺了下去,催促道:“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去爬长城呢。”
走道上人来人往,应迦月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想上厕所,便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穿好鞋子就噔噔噔朝厕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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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车夫被吓出什么病来,秦九韶决定先知会他一声。
他在一旁坐定,才道:“贾大人的小儿子在你的马车里。”
车夫张大了嘴巴,吓得手上的缰绳都松了松:“什么?!”
秦九韶清咳了一声:“倒也不必惊慌,不过是小孩子趁乱溜了进来,此事贾大人也是知道的。”
车夫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我会找机会将他送回临安。”秦九韶继续不紧不慢道:“此事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除我和贾大人之外,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辆马车,以免扰乱军心。”
“是!我知道了。”
秦九韶抱着衣服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应迦月的身影,便走到之前的箱子面前蹲了下来,果然从缝隙里听见了轻微的小呼噜声。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衣服放在了一旁显眼的地方,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梦呓:“爸,你带纸了吗……”
秦九韶回过头来,没有动。
半晌,箱子忽然自己打开了,应迦月一脸仓皇的坐了起来,目视前方,大梦初醒。
“睡醒了?”秦九韶轻声开口。
应迦月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难掩失落:“原来是做了个梦啊,还以为……”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只是怅然若失地看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
来到南宋多久了?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可直到刚才做梦的时候,才恍惚间发现自己已经在古代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辈子,她还有可能回去吗?
秦九韶见她在发呆,原本不想打扰,顿了顿,还是问道:“我方才听到你说,纸?”
应迦月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直接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捏着他的袖子:“大神,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秦九韶斜睨着她:“你说。”
“我……我想如厕。”
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茬,秦九韶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士兵衣服,声音毫无波澜:“换上吧。”
转身便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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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四周空无一人,只隐约能听见几声鸟鸣声。
应迦月看着不远处秦九韶的背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很是难为情地撩开了自己的裙子。
紧紧闭上眼睛,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经历这么尴尬的一幕,默默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秦九韶原本想走的更远一些,但这里毕竟都是兵士,难免会有人经过,是以也不敢走得太远。
所以当他听到细细的水声时,还是全身僵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泰然自若。
一旁的马儿低头吃着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应迦月挖了两抔土埋了起来,这才悻悻然地走到秦九韶身后,小心翼翼道:“我好了。”
秦九韶侧着身子,没看她,却压低声音教训道:“现在知道错了?”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眼神却未有多严厉,也许是太过于年轻的缘故。
应迦月心虚,没有说话。
“你当军营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若是旁人发现了你,早就将你当成细作处置了,哪里还会管你是死是活。”秦九韶说完,觉得自己最近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些,便噤了声,看向她,希望她能自觉一点。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应迦月认错比认字还快,末了,抬起头为自己求情,“不过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再往前便到建康府了,过了建康,便是宋金交界。”秦九韶看了一眼前方,眼神凌厉,“若是在淮河遇上金兵,你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应迦月小声说:“我不怕死。”
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到现代了……
秦九韶转过身子,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淡声道:“听话。”
应迦月被这两个字的音色酥到原地呆住,顿了顿,却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保证。要不然我就呆在建康好了,离你们近一点……只要别让我回临安就成。”
“你能保证?”听她说完,秦九韶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看来有希望!应迦月连忙道:“真的真的,我发誓!”
“嗯,誓可不是这么发的。”
见他不相信,应迦月连忙转过身去:“我对天发誓……”
话还没说完,秦九韶对着她的后颈轻轻一个手刀。应迦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倒在地上,秦九韶迅速揽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女孩身子软软的,又小又轻,像个贪睡的猫儿似的。
他垂眸看了一眼,此时此刻的应迦月看起来比平常乖得多,不闹,也不说话,细密的睫毛安静地盖了下来,投下一排朦胧的阴影。
秦九韶隐约有几分不自在,却依旧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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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迦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漂亮的匕首便掉落在了地上,发出铿锵的响声。
应迦月捡起来看了看,匕首的柄部刻着一个“秦”字,便知道这应该是秦九韶塞到她怀里的。
摸了摸后脖子,还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腹诽他下手真重。
起身推了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三七便直接堵了上来,毫不留情道:“应姑娘,你要去哪呀?”
应迦月一愣,没想到秦九韶把自己的贴身随从都派出来了,一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没能帮上忙也就算了,还让他少了个护卫。
“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吧。”三七迅速关上门,一脸警惕,“少爷可是特意嘱咐我们几个,要把姑娘平安送回临安,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我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可是我不想回临安……拜托你了,就让我呆在建康好不好?”应迦月知道自己现在很讨人厌,明明可以安安静静呆在府中做个闺中女子,却偏偏要跟过来惹事,又帮不上什么忙还非要过来拖后腿,她知道三七现在心里一定是又嫌弃又无语。
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去。
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她想起来了,贾涉是在班师回朝的途中病死的,最后一场仗他赢得很漂亮,可他没能活着回家,没能撑住最后一口气去见自己的亲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照顾好贾涉的身体,想办法提醒他治病。如果战功赫赫的抗金名将贾涉能够活下来,也许历史会被改写也未可知。
而且……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随随便便的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
她真的很想离秦九韶近一点,至少能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全,这样才能安心。
“对不住了三七。”
应迦月直接对着三七的肩膀就是一拳,对方眼疾手快地躲开了,两人迅速缠斗起来。当跆拳道遇上古代功夫,一时间不相上下。两人在客栈的房间里打的热火朝天,外面自然发现了动静,有小二噔噔噔跑了上来,隔着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