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佳柔对水的味道很敏感。逸英的饮水器十分高端,打出来的水喝起来带点清甜,但这一口刚喝进去,娄佳柔居然尝到了一丝苦味,口感还微微泛着酸。
水有问题!
她立刻放下水杯跑了出去,跑去卫生间把口里含着的水吐了出来。然而刚才还是不小心喝了一小口进去,想了想,娄佳柔决定去校医院开点药以防万一。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也是她们太过奸诈恶毒了,居然会在水里下料。幸好她味觉灵敏,才没着了道。
天朗气清,碧空中没有一片云朵。现在是下午两点,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太热了,连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着丝丝热气。从教学楼去校医院有些距离,没走几步娄佳柔就热出了一身汗。
她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珠,加快脚步,走了许久才终于抵达了校医院。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娄佳柔敲了敲门。
“直接推门进来。”
刚推开门,娄佳柔就愣住了。
除了校医,里面还有一个人。散漫的坐姿,有些偏长的头发,即使背对着她她也能一眼认出对方——不是凌亦又是谁?
娄佳柔有些恍惚,她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过凌亦了。就算偶尔到学校来,凌亦也很少和她说话。差不多半年下来,凌亦和她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多少,反而还越发遥远。
凌亦背对着她,正常人在有人进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好奇地偏过头看一眼,但凌亦没有。他像是天生缺了‘好奇’这种情绪,对什么都很淡漠,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闷声做自己的事,从不去关心周围的人在做什么。
正如现在这样。
校医室里开着冷气,凉爽的气息让娄佳柔心里的燥热减退了不少。她看着正在找药的校医,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同学哪里不舒服?”她还在犹豫,校医倒是先开口了。
娄佳柔回答:“刚才吃错了东西,现在肚子有点不舒服。”
少女的声音甜糯动人,一直沉默坐着的凌亦心下一动,侧过头往后看了一眼。见来人竟是娄佳柔,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
“吃错东西了啊!”校医还在忙活,“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处理好你前面这位同学再给你开药。”
“好。”
娄佳柔环视一圈,顿时有些为难。这里面能坐人的地方除了床,就只剩下了凌亦坐着的那张长板凳。
她是坐,还是不坐呢?
校医不一会儿就找齐了东西,把瓶瓶罐罐往桌上一堆,见娄佳柔还站着,转头看向凌亦,很不客气地说:“凌亦你往旁边挪一挪,把一整张凳子都给霸占了,人家小姑娘都没位置坐了!”
凌亦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上一动,不过身体倒是往旁边移了一点,大方地让出了一半的空间。校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貌似也不太好,娄佳柔只好硬着头皮在凌亦的身边坐了下来。
刚才背对着没看见,这一坐下,娄佳柔才发现凌亦浑身带伤。露出来的手臂和腿上就不用说了,就连嘴角也带着一丝血痕,娄佳柔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偏偏当事人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仿佛这身伤与他毫无瓜葛。
第十章
他这是,和人打架了?
娄佳柔听说过很多关于凌亦的传闻,也知道他初中的时候最是叛逆。他打架的事迹娄佳柔也听说过不少,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浑身伤痕的样子。
这样的凌亦让娄佳柔有些陌生。那一张素来完美无缺的脸上带了伤,并没有破坏他的面相,反而还令他带了点儿不寻常的乖戾。板凳不算长,娄佳柔和凌亦挨得很近,细细一嗅,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这会儿过来校医室,估计是来处理身上的伤口的。
娄佳柔看着桌子上那一堆瓶瓶罐罐,有些出神。
校医好不容易找齐了药品和工具,谁知这时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她抓起话筒说了几句话后,动手脱下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白大褂,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先在这里等几分钟,我有点紧急事要临时出去处理一下!”
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校医出去了,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凌亦和娄佳柔。明明同坐在一张凳子上,却谁也没看对方。
娄佳柔一手撑在板凳的边上,紧紧地捏着那一个小方角,借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这里面十分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那点细微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凌亦和她的呼吸声。
“你身上的伤……还好吧?”娄佳柔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她的声音被放大了不少,很是悦耳动听。
凌亦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天气太热,娄佳柔穿了一条红波点白底的吊带短裙,外面再罩一件半透的雪白开衫。映着她白皙中透着粉的肌肤,看起来宛如草莓般甜美可口。她将长发束起扎成丸子头,发圈上正好就有一枚仿真小草莓。
“一点小伤,不影响。”居高临下地把少女全身都打量了一遍,凌亦才闷闷地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娄佳柔捏着板凳边缘的手更用力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凌亦的这个回答给了她勇气,脑子一热,就把心里想的话给问了出来:“怎么伤的?”
刚问出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妥,但已经问出的话已经没法收回去了。她不敢去看凌亦的脸色,一直低着头盯着鞋尖。
怎么回事?明明冷气都开得这么低了,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热?
她很熟悉凌亦,但熟悉的是以后的凌亦。那时的凌亦已经相当成熟,把所有的放纵肆意都藏在了心里,给全身包裹上了一层名为‘装乖’的面皮,在人前的永远是完美的假象。此时面对仍是少年心智的凌亦,娄佳柔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才好。
这份沉默维持了许久,凌亦都没有回答。
是她问的太理所当然,让他厌烦了吧?
娄佳柔想。
实际上她误会了。
凌亦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给她描述自己怎么和别人打架?还是说粗略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
第一次有长辈和医生之外的人问他这种问题,凌亦一时哑然。他不可能像敷衍老师家长一样去敷衍眼前的少女,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该怎么和她说比较好,只好保持沉默,绞尽脑汁地试图想出一个完美的说辞。
语言组织完毕,凌亦刚准备开口,房门突然被拉开,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得,校医回来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小同学你肚子还好吧?有没有很难受?”校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穿上白大褂,关切地看着娄佳柔,“哪里不舒服要直接说出来哦。”
娄佳柔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现在感觉还好,并没有特别难受。”
她松开了抓在板凳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刚才的确有点隐隐作痛,但过了一会儿后就好多了。毕竟她只喝了一小口进去,药的威力估计不会很大。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一小口就能让她难受的死去活来,那这药性未免强过头了。下药的人是想让她参加不了中考又不是让她死,还不至于动用这么强效的东西。
确认了娄佳柔还好,校医才转头去给凌亦上药。她拆了一包药棉,搬了张凳子坐到凌亦的面前,“把上衣脱了!裤腿撩起来!”
凌亦一一照做,不过在脱衣服的时候,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娄佳柔。
“抱歉。”
“没事。”
怎么就跟小学生练习对话似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
房间冷气过足,上衣一脱,凌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种和常人无异的小动作让娄佳柔觉得他生动了不少,至少感觉上没那么高高在上了。竭力忍耐半天,她还是没忍住,开始偷偷用余光打量起对方。
凌亦个子很高,身材在男生中属于偏瘦的那一类。但外衣一脱,娄佳柔发现自己错了。
他并没有娄佳柔想象的那么瘦弱,身上也是有肌肉的,只是肌肉线条不像别人那么夸张。身材匀称,皮肤很白,如果忽略掉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疤痕,看着就像是经过名家精心雕琢过的雕塑。
“天天就只知道逃课打架,这里的酒精和碘伏三分之二都是用到你身上的!”校医和凌亦十分熟络,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絮絮叨叨:“我说你啊有点长进行不行?我都不求你好好上学了,别老是去打架搞得一身伤过来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