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下面的人注视在夜东篱身上那道怒火中烧的愤懑视线终于冷却下来。
夜东篱的一席话仿佛引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共鸣,让每个人暂时忘却了仇恨,静静的聆听着。
夜东篱指着自己的心口,“但我清楚,你们也清楚,我们没有吃人饮血,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每日劳作休息,吃饭喝水,过着跟外界那些普通人一样朴实平淡的生活。我们不是大魔头!不是恶人!”
这时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夜东篱的声音,从屋子里,店铺里,酒楼里走到城楼下,看着夜东篱,看着那个虽为荒主,却一脸痛苦无助的人。
“就是因为外界误会我们,所以我们更要做出点什么证明给他们看,不是身为魔族就一定是祸害,我们一样可以替天行道拯救苍生,我们魔族从不比仙族逊色。今日我必定会去天界援救帝君,至于你们,我不会强求也没资格强求,愿意跟我去的就站到前面来,其余人退后。”
此话一出,刚才心思有些起伏的人们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只有少数几个有些志气的青年还留在原地。
仔细数过去,加上他还不足十人。而天界发动宫变的大军少说也要几十万。
如此螳臂挡车,下场不言而喻。
去基本也是送死,可夜东篱自己不知道吗?他明白,他比谁都明白,可怎么办?清作还在天牢等着他,如果连自己都选择无视,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即使微乎其微,也不能放弃。
夜无拘站在床边,从枕头下拿出那块替身牌,扔进了灶房的灶台下,又添了些燃石在里头。
走之前摸了摸小年糕的头发,给了她一块米糕。
“小叔叔要跟你爹爹离开几天,你们在家要乖乖的,等会叫哥哥他们把灶台下的火点上,锅里的肉丸子够你们吃两顿的,知道吗?”
小年糕拿着小兔子形状的米糕,嗯一声点点头,心想小叔叔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可惜她瞎,不然就能看到夜无拘在转身离去的瞬间,那抹阴险至极的微笑,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这半泽荒里唯一盛开的花。
也是曾经绽放在他心里的第一朵花。
过了今日,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手握仇恨的利刃,无所畏惧。
第65章 夜东篱走下城楼,打算打开半泽荒的结界,带着那几个敢于站出来的青年赶赴仙族所在的九重天。
可还没走出城门,就被一众哭天抢地的老父母拦了下来。他们抱住自己的孩子,拿着手里的铁器拼了命的朝夜东篱身上砸。
“你要送死就自己去!我们不欠你的,凭什么要拉上我们的孩子陪葬!”
大概那几位青年站出来后,认识他们家人的族民开始奔走相告,把他们的父母都给带了过来。
一看自己养了半辈子的孩子竟然要跟着他去天界送死,心里顿时恨透了夜东篱,恨不得变成野兽生吃其肉饮其血。
那些铁疙瘩砸在额头上,跟骨骼撞击的咚咚响,伴着刺痛温热的血流顺着额角滴滴答答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夜东篱只好在眼前抹了一把,顿时就有些摇晃不稳,还好及时赶来的夜无拘跑过来扶了他一把。
“哥!”
夜无拘揽住他的肩膀,看着那些手持利器的暴民,瞪着眼咬牙切齿:“他是半泽荒的荒主!亦是魔界之主,你们胆敢对魔界之主动手!”
夜无拘跟夜东篱不一样,他是前任魔尊的直系血脉,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尤其是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光着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被瞪的族民纷纷后退了几步,可即使如此,在孩子的性命面前也依旧不会做出退让。
“就算他是魔界之主,也没资格用我们的性命去完成他的野心!我们生来平等,这是当初他即位荒主时自己亲口所说,莫非现在就要当众返悔不成!”
此话一出,下面开始议论纷纷。没错,当年是他们把夜东篱推上了荒主的位置,并发誓誓死追随左右,可现在事到临头,一个个却都把事情倒打一耙,全然忘记了当初的承诺,还把背信弃义的罪名扣在夜东篱头上。
世间之事莫过于此,有福可同享,有难难同当。
夜东篱苦笑一声,捂着额头的指尖深深陷进伤口中,顿时血液染红了整个手掌。
疼痛也让他混沌的脑子变得清晰起来。
他扯掉夜无拘的手自己缓缓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走向那些青年的父母,目光平静的扫过所有人。
“我没返悔。即位那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信口开河,我们生来平等,你们的自由我不会加以干涉,如果你们不愿去,我不会强迫也无法强迫。”
夜东篱用染满鲜血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面前:“我最后问一遍,谁要跟我去天界营救帝君就站到前面来,其他人就散了。这次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继任半泽荒荒主一职。”
说完将腰间的令牌扯下扔在地上,“你们想推举谁,随意。”
这下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纷纷都沉默下来,夜东篱真的生气了。
似乎要抛下整个半泽荒,抛下整个魔族了。
虽然他们刚才情急之下口出狂言,说要他不想当这个荒主就滚蛋,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之所以能过上今天这样太平的日子,都是因为夜东篱万年以来不辞辛苦的扶持。
否则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早就让他们走向自我灭亡的道路。
一片死寂中,一个青衣女子从人群中走上来,站到夜东篱面前,目光坚定。
“荒主,我随你一起去。”
夜东篱看着她,惊诧的有些说不出话。
“子宁……?”
子宁正是那天他请清作吃饭,在酒楼里碰上的那位要跟他玩骰子的青衣姑娘。只是今日的她一身劲装,腰间别着一条软鞭,原本坠满彩带珠翠的青丝高高束起,看起来巾帼不让须眉。
她从身上拿出一条淡黄色的手帕,折起来按在夜东篱额头的伤口上。
“小时候家里穷,我没钱读书就偷偷去书院窗外听课,却一次次的被先生赶出来,学堂里的孩子看见了也一起取笑我,说我有辱斯文。我不服,就当场给他们背出了整本书的诗文。可他们还是看不起我,就因为我出生妓籍,我天生卑贱。”
子宁转身看着那些青年的父母,指着自己的心口。
“可谁又想天生就是妓籍?难道生在妓籍是我的错吗?不是吧。那你们呢?你们也不想天生就是魔族人,天生就生活在这寸草不生暗无天日的永夜之境。可你们一边说着不甘心,一边又什么都不敢做,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你们就活该做一辈子阴沟里的老鼠!”
夜东篱看着子宁青筋暴起的侧脸,她狂笑着,也发泄着,像是要把这几万年来积藏在心底的怨恨一并倾诉出来。
“荒主没有错,他只是想让我们拥有一个正大光明离开半泽荒的理由,让世人承认我们存在的价值。明白我们不是六界的败类,我们也心存善念,我们也可以做一个好人。可这条路很难,势必要有人走在最前面流血牺牲,如果我们不做第一人,那我们的后辈就永远无法看见魔族重现光明的一天。”
在众人的沉默中,子宁站在夜东篱身边,挺直了腰身,睥睨众人。
“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一个出生妓籍被你们鄙视轻贱的女子,也比你们这些畏首畏尾的男人有骨气!”
子宁站出后,刚才被父母压住的青年中也有一位个头稍矮的,穿着蓝衣,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他挣脱家人的束缚站了出来,“荒主曾经救过我的命,先生说知恩图报,我要跟随您。”
陆陆续续的,人群也有一些人站了出来,虽然数量依旧不多,但也比夜东篱预期的要好很多。
他施法打开半泽荒的结界时,对子宁小声说了句谢谢。
子宁笑着看他:“荒主若真是感激,不如得胜归来娶我做个侧室也好。”
夜东篱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有开玩笑的心思,看着她只是笑了笑,并没回应。
等他带着几十位义士穿过风洞上了九重天,从未出过半泽荒的几人都开始惊喜的四处张望,眼前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让所有人都忘却了此行等待自己的九死一生,只想陶醉在眼前的梦幻美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