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有心事。”她温声开口。
从国外回来后便说一起吃饭,一家三口竟是这会儿才对上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没去外面吃,宋茹鲜少地下厨,祁嘉亦帮忙打下下手,饭后洗碗。
祁嘉亦望她一眼,才掀了唇缓声答,“没有,妈。”
“虽然我们两母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儿子是不是有心事,当妈的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宋茹抬头望他一眼,笑得温婉,“你情绪不高,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发呆了。”
他有这么明显吗?
祁嘉亦顿了下,无奈笑笑,“算不上是心事。”有点令他烦躁而已。
像小时候一样,宋茹稍微打探,他自己就很自觉坦白说了。但成年人了,跟小时候到底不同,有些事不好说得过于详细,因而他只是道,“有个朋友,我们最近闹了点矛盾。”
“女孩子吧。”宋茹没抬头,淡笑道。
祁嘉亦微微诧异看她。
“女朋友吗?”宋茹继续问。
“不是。”祁嘉亦想也不想就否认。
“那是喜欢的女孩子?”
“不是。”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惦记一个女孩子?”宋茹好奇看他,眼底却是噙着了然的笑意。
“……”祁嘉亦语塞了。他自己没往这方面考虑过,被宋茹这么拿出来调侃,他有点不自在,目光躲闪,最后干脆低头徒手帮忙一起刷碗。
“我和她的关系挺复杂……”他说。舔了舔唇,他转移话题,“妈和爸,以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们算是同事,一起做研究,彼此有好感,在一起再结婚,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也没经历过挫折,跟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感情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曲折和轰烈。”
宋茹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她和祁英来的感情婚姻,没有情节性,祁嘉亦听着,末了才发现宋茹已经说完了。
“平平淡淡的,挺好。”他中肯评价道。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宋茹问。
“……”话题一转又回到项绥身上,祁嘉亦难得有点窘迫,耳根也微烫,“我没喜欢她……”
“不喜欢也能跟妈谈谈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吧?”宋茹也不按头让他承认,只当闲谈般道。
这个祁嘉亦还真没有理由拒绝。他垂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挺特别的。她内心很强大,有主见,够冷静,长得没有攻击性,但是防御性强,不过也有温柔随和的一面。”不是对他而已。
“听起来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宋茹点点头,“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祁嘉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们俩的关系,好像没到谈喜欢的地步,但实际又远超单纯谈喜欢与否的界限,难以去定义。
于是他说,“她很讨厌我。”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宋茹沥着手里的盘子的水,抬眼问他。
祁嘉亦望着她,一滞。半晌,
“妈,我不……”
“好,妈知道了,你不喜欢她。”宋茹笑着从他面前转身,将盘子拿去碗柜搁置好。
祁嘉亦冲洗着剩下的碗,抿唇。
宋茹有一句话,是让他不敢去深思的。不喜欢的话,好像确实不应该去惦记一个女孩子。而他对项绥,是惦记的,即便她总是冷言冷语,不给他一点余地。这一点,他没法自欺欺人。
-
项绥在葛州肃平凤宅待了好些天,都是白天过去,晚上就回她在附近定下的旅馆。
凤家老宅是她姥爷和姥姥现在住的地方。年轻人在外头有房有工作,回来的时候不多,宅子里时常是这两位老人和一个老管家。项绥假装是蒋念的朋友,白天便过来陪他们。她能说出很多蒋念的事,老人家便消除了疑心,真的把她当自家小辈一样相处。
和老人待一起每天聊聊天,看看花草,悠闲自在,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她姥姥姥爷难得有年轻人陪,心情也舒畅,每天乐呵呵的,她也实在不忍心提出离开。这么一拖,便过了小半个月。
祁嘉亦没再联系她,倒是艾瑞克的电话和信息开始频繁了。她原计划还有一站索际岛要去,之后才会回德国。艾瑞克知道她还没动身去索际岛,急坏了,在电话里便叫叫嚷嚷要过来监督她。
项绥听着他委屈巴巴的控诉,笑了。
“我明天到索际岛,你要过来玩吗?”她用英文忍笑问他。
艾瑞克一听,顿时声音都清亮了,像个孩子般透着雀跃,“去,老大,我现在就买票。”
项绥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无声笑。果真是个孩子。
已经连着被催好多天了,她也总是要离开的,所以白天的时候,她跟她姥姥姥爷告别了。说要回去工作,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他们。老人家不舍,但也不好挽留,毕竟只是“蒋念的朋友”,不好耽误她的计划。
明天的航班动身去索际岛,再之后,她就要回德国了。
回去吧。也该回去了。她长叹口气,熄灯睡觉。
一晚安睡。
第二天中午,项绥坐上了去往索际岛的航班。
索际岛是国内热门旅游圣地,从她小时候便是。她那时在电视上看到这个地方,还跟她爸爸妈妈说等放暑假了要跟他们一起去玩。可惜没到暑假,她就出了事。
那时候没能完成的愿望,即便隔了十几年,对如今的她并没有多非凡的意义,但她也总想去圆满一下,走走她那时候想走的路。
行李托运了,背着个小包,她轻松找到自己的位置。
低头正系着安全带,一道男性嗓音从头顶传下来,“你往里坐,我想做靠窗的位置。”
“不好意思,先生,这个位置是……”项绥边抬头边说,话没说完,目光瞥到高高站在她那排座位边的人,她微诧过后,面色淡了下来。
“祁队长,这么巧。”
“不巧。”看项绥也没有要换座位的意思,祁嘉亦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是为了你来的。”他说。
第28章
祁嘉亦还是决定来找项绥。
那次跟她通话后没再联系,有负气的成分在里头,也是以为可以真的就那么算了,也真的打算就那么算了。
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放不下。只是很多天过去,他还是会想到她。
是从未体验过的那种对一个人的惦记——或者可以更通俗地称之为想念。迷茫,心情持续性低落,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只能用工作填满时间的空缺,麻痹自己的思绪。
但见缝插针地,他还是会想到项绥。他知道她离开榆临市,这一趟旅途的最终目的地会是德国。她说老死不相往来,怕是离开后,就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山高水远,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或许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每次这个认知在脑子里清晰,他就禁不住有种百爪挠心的空虚和不安,怅然若失的迷惘仿佛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那天回家吃饭,他妈宋茹有意无意地提点和试探,他羞于提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所有困扰他的情绪,都不过是因为放不下项绥罢了。并非将她摆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所以两人发生关系没让他慌乱,反而隐隐有种安心,她一再冷言拒绝他要对她负责任的立场,他也置若罔闻做着两个人的安排。
他潜意识不希望她离开,即便她口口声声说着恨他讨厌他的话,他也想将她留下来。
这种没皮没脸的事他第一次做,为项绥。
他妈没说错,不喜欢的话,他不会为一个女孩儿做到这种地步,不喜欢的话,他不会在没醉的情况下放弃理智和她亲密。
细究起来,什么时候产生的这种感情转变呢?从她几次三番挑衅他和他作对,他们一起住在他家朝夕相处,她为了他受伤,还是她离开榆临市前凄哀又冷静地让他给她一个道歉?他也不知道。
但就是不知不觉地,喜欢了。
项绥连他这个人都不接受,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放手。他32岁了,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项绥不让他负责,他至少该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所以他休了年假。入职以来,第一次休年假。得到上头的批准,他第二天就赶到了葛州。没法跟项绥取得联系,原本想知道她具体的位置会有点困难,但查到她当天从葛州飞索际岛的航班,他找到她就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