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恼于重遇祁嘉亦似乎还要跟他住同一个套房的局面,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八岁之后第一次来葛州,人生地不熟,之前十几年又一直在国外,其实现在她除了是个中国人,中文说得好,比来旅游的外国人优势大不到哪儿去。大晚上的,如果酒店找不到空房,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在飞机上的时候有听到后座的女生说什么民宿之类的,但是她不懂要怎么找到那些地方。
其实都遇到了,不管心里有多排斥,她也应该表现得若无其事才对。
她吐了口浊气,还是决定接受前台小姐的提议。
“祁队长,也不能让你吃亏,房费我会和你平摊。”她收起情绪像之前那样冲祁嘉亦笑得大大方方,仿佛她去医院复查那天之后她情绪波动很大地拉黑祁嘉亦决然离开的事情从未发生。
“……”祁嘉亦不想跟一个女人在酒店前台讨论房费平摊的问题,懒得搭理她的话,他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姐,“就订那个套间。”
又回头问项绥,“你要住几晚?”
“一晚。”
祁嘉亦从钱包取出银行卡也递给前台,“住一晚。”
第23章
登记入住,两人拿了房卡一齐上楼。
直梯徐徐上升,祁嘉亦盯着那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唇动了动,还是先开口,“不是去了威阳?怎么又突然来葛州?”
“想来就来了。”项绥说完,反应过来,缓缓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威阳?”
“察觉到被你拉黑后查的。”
“祁队长挺闲。”项绥耸肩。
祁嘉亦偏头看她一眼,抿唇没再说话。
订的是双卧室套间,豪华程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样样俱全,客厅还有个精巧的小酒柜。两间卧室在客厅进去左手一侧紧邻,如酒店前台小姐所说,各带独立卫浴。
下午之后便一直在奔波,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惫,项绥才觉得舒服一点。
她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祁嘉亦的卧室还房门紧闭。单纯瞥一眼而已,她往露台过去。
葛州会成为热门旅游城市不单是因为景点闻名,气候得宜免不了也是大家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榆临市这个时候天气已经转冷了,葛州却仿佛刚入秋,沁人心脾的微凉。少了夏天那股子闷热,也没有凛冽的寒风,在外面的露台赏赏风景,挺悠然。
她回客厅,叫服务员送了红酒杯和开瓶器上来,取了个酒杯拎着瓶红酒重新去露台。
酒店的设计很人性化,露台正对的就是葛州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远处星星点点连成银河的霓虹灯盏映亮大片夜空,妩媚生姿,周围稍暗的也可见亮着灯火高低错落的楼房轮廓。几十万千米以外的月亮给这媚丽风光也稍稍借了光,功不可没。
酒杯里诱惑的红色液体味甜香醇,项绥倚着柔软的座椅靠背轻抿浅酌,欣赏着远远近近的夜晚景致,内心很平和。
在威阳那几天心情也很放松,其实想想,榆临市这个地方藏着太多她在意的人和事,对她来说,本就不是该久待的地方。她走了,眼不见心不烦,挺好。
小半杯红酒在她享受的酌饮下很快见了底,她抿了最后一口,又倒一杯。
祁嘉亦拎了饭开门进来,视线越过玄关和客厅,看到的便是她闲适地在露台享受夜色。
他换上一次性拖鞋,径直往露台走过去。
“估计你也还没吃饭,随便买了点儿,吃吧。”他把两个食品包装袋放在桌子上。
项绥没动,看他狐疑盯着桌面的红酒,她也循着他的目光望了眼,顿时便想到客房花销的账目上。
“祁队长不用担心,红酒我会付钱。”她晃了晃还剩不少的酒瓶子,对他说,“如果祁队长酒量好的话,我可以大方地跟你分享一点。”酒量差的就算了,她很讨厌男人在她面前耍酒疯。
“你不用总是带着极端的偏见来揣摩别人的心思,一瓶酒而已,我还买得起。”祁嘉亦不悦地睨她一眼,回客厅拿了个杯子出来。
项绥叫服务员拿酒杯来,没跟对方说需要几个。考虑到这是个套间,服务员送了一套过来。
祁嘉亦给自己倒了酒,把两份饭都打开。
男人冲凉快,他从房间出来没看到项绥,想着估计她也没吃饭,便到楼下去买点吃的,给她也带了一份。
“吃吧。”他把其中一份推给她。
项绥低垂下眸扫了眼,没客气,抓过筷子吃了点儿。她向来吃得不多,一份饭剩了大半。
祁嘉亦饭量比她大,一份饭吃完,看她不吃了,将两人的餐盒一齐收拾了丢垃圾桶。
项绥看着他丢了垃圾重新坐下,垂下眼帘,悠哉地摇晃着杯中液体。她轻抿一口,平静地抬眼看附近斑斓的霓虹灯火,也不作声。
祁嘉亦盯着她几秒,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目前的情况,其实两人之间应该有点尴尬才是正确的故事走向。好歹项绥没有点商量就拉黑过他,然后一声不吭走人,现在见面,也没有丝毫要跟他解释的意思。按正常人,这种时候不作解释的话至少会觉得尴尬,难以面对对方。但项绥并没有这种反应。
祁嘉亦是被拉黑的那个,自然不会觉得尴尬,他只是见着项绥,现在冷静下来,突然有一点气,心里也莫名有一点闷。他向来习惯直来直往,偏偏项绥是那种话只说三分的人,以那一种压抑的气氛作为他们在榆临市最后的一次见面,没点预兆没个交代,他对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琢磨透就突然联系不上人,实在做不到像她那么洒脱。
他又倒了一杯酒,沉了沉声,才问,“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榆临市?”
“不想留了,就走了,还需要理由吗?”项绥眼波流转,视线与他交汇,淡然勾了下唇角。
“我以为我会成为那个理由。”看到项绥微滞,祁嘉亦才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成见那么深,在完全解气之前,你会像之前那样生生不息给我找麻烦,什么时候怨气消了才会离开。”
原来他说的“他会成为那个理由”是这个意思……不过,也没错,是因为这个。项绥淡了心绪。
“祁队长挺有自知之明。”
“就这一句话吗?”祁嘉亦微蹙了眉头,“既然行事这么潇洒,理应把所有恩怨解决了再走才是。”
“祁队长话里话外,似乎对我的不告而别很有怨气一样。”项绥不带笑意地轻嗤,“以你的立场,其实大可不必。没头没脑应了我的要求跟我道歉,其实还是一头懵不是吗?这种程度,你都可以奉自己为圣人。”虽然以她的立场,恰恰是他的这种什么都不懂更让她溃败。
“我的答案也没让你有解脱般的高兴不是吗?不正确的答案,我要怎么奉自己为圣人。”祁嘉亦淡声说。
“我高不高兴有那么重要吗?”项绥徐徐呼出口气,轻飘飘反问。
祁嘉亦被她问得微怔。项绥眼睛似是透过华灯望着某处不知名的远方,没留意到祁嘉亦怔愣后目光略微不自在。
他不知道那些许不自在意味着什么,压下那种异样的心绪,他答,“或者只是对你的突然离开有点意外吧。”目光也投向露台外的繁华。
“祁嘉亦,我突然离开,你应该感激的。”项绥喊他的名字。仿佛沾染了夜色,她的声音缥缈幽远,“还有,即使只是你惯常照顾女孩子的绅士风度,也不要对我好,挺讽刺的。”
“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吧,你怎么解读都无所谓。”祁嘉亦微侧身直直看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榆林市之前,我们是不是有过不愉快的认识?”
“这个问题,如果你没有答案的话,我没有办法回答你。”项绥拒绝得果断。他记得的话,她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诚恳的道歉。他不记得的话,那她就带着不甘离开,以后都不回榆临市,让时间将所有不愉快的过往锈蚀。但是时间应该帮不了她,不然她不至于十四年过去还耿耿于怀。
对这个问题,项绥一如既往地丝毫不松口。祁嘉亦望着她,顿时更觉无力感蔓延。心头更闷,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把玩手里的酒杯。
两人各怀心事,就那么静坐着,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