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范成的护卫将她从宅子里接出来也好,上马车也好,还是送到这艘船上也好,他都没替禾晏解开绳索。
粗粝的绳索绑着,早已磨破了她的手腕,但并不觉得疼,只是无言。
“我怕你对我有误会,不肯上船,才没有替你解开绳子。”范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忙解释道。话虽如此,却也并没有其他动作。
“这是船上,”禾晏笑起来,“我又不会跑,你可以把我解开。”
她一笑,如朝霞映雪,说不出的明媚生辉。范成看的有些发怔,心想我的乖乖,禾晏也不知如何长得,如今出落得越发动人,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不曾有的飒爽英姿。
这么一想,他心越发痒痒,就要伸手去摸禾晏的脸,禾晏一侧头,他便落了个空。笑容微顿,干脆蹲下身来,注视着禾晏道:“不是我不放开你,只是阿禾,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我夫人生来善妒,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今日你回了禾家,明日她还是会想办法找你。我岳父乃承务郎,你爹只是个校尉,想找麻烦,多得是机会。这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你。”
“你一个女儿家,又无人保护,一旦被她抓住,她定会想办法百般折磨与你,我……于心不忍哪。”
范成深情的看着她,“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呢?”
“哦?”禾晏反绑着的双手正悄悄解开绳扣,她不动声色反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见她口风有所松动,范成顿时喜出望外,想也不想的开口:“我想将你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平日里仍旧有丫鬟奴仆伺候你,这样我夫人就找不到你。等时日长了,我再休了那个女人,便将你带回范家,介时,你就是范家的主母,无人再敢欺负你。”
“正妻?”禾晏问。
“不错,”范成摸着胸口,“阿禾,我对你发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若不是这门亲事早就定了下来,我根本不会娶她!你放心,我此生只爱你一人,我范成的妻子只会是你,只是你要等一等……”
禾晏闻言,轻笑出声。
范成一愣。
“你这是,想要我当你的外室啊。”她淡淡道。
若是真的禾大小姐在这里,大概早就被这一番誓言感动的潸然泪下。可她不是禾大小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男人想要骗一名女子,真是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范成怎么会娶她当正妻?不过是想先骗了再说。
不知她当年一心系在许之恒身上,贺宛如看她,是不是就如她现在看禾大小姐,同样的可笑和可悲。
“阿禾,你……”范成皱起眉。
“范公子,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既然已经娶妻,我也放下过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道。我无意你正妻之位,还望你也不要纠缠。”
话到此处,手上结扣一松,打开了。
范成并未看到掉在地上的绳子,先是意外的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冷笑起来,“禾晏,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声好气的哄着你,你还来了劲了!纠缠?天下女人多得是,我何须纠缠你这样的?不过本公子在你身上花费的时间心思,可不能白费了!”
“范公子该不会要我折成银子给你吧?”禾晏好笑。
“本公子不缺钱,你就拿自己来偿还吧。”他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你要是将我伺候好了,说不定我还会赏你点银子。”
禾晏还未开口,突然听得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你放的这是什么狗屁!”
禾晏诧然望去,见帘子一掀,一个湿淋淋的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禾云生。
第二十六章 命中意外
“云生?”禾晏险些以为自己眼花,她再看了看,的确是禾云生。
禾云生已经走到她面前,护在她身前,一掌把范成推出老远。
“你、你怎么上来的?”范成好容易站定后,指着他叫道,目光尽是不可思议。
“当然是游上来的!”禾云生道。
他这刚从水中捞起来,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淌水,蹲下身就去给禾晏解禾晏脚上的绳索。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怕姓范的纠缠你,早早的让双庆回去守着,谁知道正好看见你被人叫走。”双庆就是禾晏为禾云生买的小厮,平日里陪着他去学馆。
“双庆跟到这里,便回头告诉我,我一路跑过来,游过来,幸好赶上了。”他将禾晏脚上的绳子解开,正想去解禾晏手上的绳子,没想到禾晏手上的绳子却是松的。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随即站起身,怒视着范成道:“要不是我赶的及时,这畜生想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范成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向禾云生,有恃无恐的笑道:“你以为你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这船上除了他们三人,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怕扰了范成的“兴致”,连刚才送禾晏来的护卫都不知所踪,估摸着划着小舟躲的远远的,只等事成之后得范成吩咐。
“你姐姐,迟早都是我的人。”范成不屑道:“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别给脸不要脸,当初是谁想方设法的爬我的床,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妇!”
“你!”禾云生闻言,顿时勃然变色,直扑过去,一拳揍过去,“你个混账!”
范成被他扑的差点跌倒,船舫被他这么一动作剧烈摇晃起来,倒教禾云生一个踉跄。
禾晏皱了皱眉,正想上去帮忙,却见范成袖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依稀是道银光,她头皮一紧,厉声道:“云生躲开!”
禾云生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咚”的一声,范成掏出的刀扎到了他的衣服。
禾云生也惊出一声冷汗,道:“你敢杀人!”
“有何不敢?”范成面色狰狞,“一个校尉的儿子,死了就死了!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来,日日供我消遣,玩腻了就卖到楼里去。”他大笑起来。
禾晏眼中浮起一丝厉色。
她不动范成,不过是怕给禾家招来麻烦,可眼下看来,不管她动不动,范成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禾云生也怒火冲天,干脆回头一头撞在范成的肚子上,范成冷不防被撞倒,这船舫又摇摇晃晃,一下子跌倒在地。他张口就要喊人,禾晏喝道:“别让他出声!”旋即飞身上前,将桌上的帕子塞进范成嘴里。
范成被堵了嘴,这一愣神的功夫,禾云生已经骑到了他背上,一拳拳揍他,他本就是少年,力气正大,范成虽然嘴巴叫嚣厉害,但哪里又真的是他的对手,渐渐地便不再挣扎。
“云生,够了。”禾晏喝住他,“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他死了才好!”禾云生咬牙切齿道,“死了就不会惦记你了!”
“那禾家就麻烦了。”禾晏拉开他的手,“先把他弄起来。”
禾云生从范成背上爬起来,范成面朝地一动不动,他伸脚踹了踹,“起来,别装死!”
范成依旧没动静。
“打你两下就死了,你还真会讹人。”禾云生一边嘲讽着,一边想将范成给踹起来,可才动了下,突然间,便见自己脚边,范成趴着的地方,渐渐氤氲出一团红色。
他道:“他、他……”
禾晏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方才这船摇摇晃晃,不知道范成的护卫看见没有。眼下看来没什么不对,可能以为这是范成的“兴致”。这会儿听得禾云生倏然变色的声音,有些奇怪的一看,一看之下便定住了。
片刻后,她蹲下身,镇定的将范成翻了个面。
“啊——”禾云生短促的叫了一声,迅速捂嘴将剩下的声音咽进了喉咙,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范成被翻得仰躺在地,身子软绵绵的像是没了骨头,腰腹处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块,一点刀柄落在外面,刀尖已经尽数没在骨肉之中。
刚刚同禾云生打斗时,范成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后来船舫摇晃间刀掉在地上,又被禾云生撞的跌倒,不偏不倚,稀里糊涂,刀就刺进了他自己的腹中。
本来也不至于这般深,偏禾云生还将他压在地上用拳头揍,于是便刺的整把刀都进了肚子,一命呜呼。
禾云生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惊恐的道:“他……他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