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痛喊声、箭的破空声、轰炸声，像一锅熔炉，黎动听得无比清晰。
他机械厮杀，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恶心。
但就是这种无动于衷让黎动觉得真正恐怖，他从心底泛起凉气，他如此冷血。他人在他跟前血肉横飞，他却没有真正的心理不适，因为他是Fate的人。
焚渊已经化形为机甲，用他强大的精神力量接管了大部分机甲的控制权，但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
简直漫如尘埃，很快将黎动和所有的军队覆盖。
似乎已经是绝处。
怀安杀到黎动旁边，喊：“怀璧出事了，救她！”
怀安跟怀璧之间勾连是无需言说的，怀安感觉到怀璧无限的害怕，甚至听见怀璧叫妈妈救我。
黎动不能让这些人出事，现在今日，必得暂逼锋芒了。
黎动开启空间包，把卓静笃焚渊跟怀安都兜进来，然后瞬移到怀璧所在的城墙之上。
波定举起一把枪就要终结志敖，忽然志敖跟怀璧都消失在眼前。
波定眼眶一缩，黎动！
又是黎动！
黎动带走志敖跟怀璧，瞬移到海面，把隐在浓雾当中已经束手无策的雪宝浮池莫慈三人救下。
雪宝跟浮池化成人形，遍体鳞伤。
浮池抓着莫慈说：“不能认输，得救人。”
如今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屠杀了。
黎动将空间包带进海底，浮池看到月升城内海人全面投降，这种时候，再坚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是悍勇，是匹夫无谋，但是浮池不甘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如果再降，那海人将永无翻身之日了。
黎动说：“海人已经全部投降，但是夷人还不停手，他们已经决意将海人灭族，浮池，你挺到了现在，我们带你走，还能保住海人的种族。”
浮池说不出话。
黎动说：“我能就救下多少是多少。”
“放我出去。”浮池忽然平静地说，如果到了今日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同归于尽吧。
黎动不管浮池，开着空间包双向进出模式，瞬移横扫，把他能拉进来的海人都拉了进来。
浮池说：“黎动，放我出去。”
战争止歇，炮弹轰炸停了，海人一败涂地。
但是波定知道浮池他们被黎动救走了，他下令，停止用大规模杀伤武器，用最原始的刀剑屠城。
黎动他们的空间包飘在月升城中，浮池听见小孩子的哭泣，“妈妈救我！”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斩作两截。
波定好整以暇地坐在小型潜水艇里，对全体城民广播，说：“你们的姽婳大将军呢？她抛下你们逃生去了！”
“你放屁！”一个女人站起来，指着潜水艇，喊：“浮池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这个女人是厨娘，她一直知道浮池的身份，暗自里悄悄帮浮池兼顾了许多她不能兼顾的工作。
厨娘胖胖的，不文明，杀鱼如麻，可是面冷心热，是真正的海人。
她站起来之后，忽然有人附议，喊：“真的是，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以为我们海人跟你们夷人一样啊？”
浮池眼泪涌出来，附议厨娘的是熊乐。
熊乐，一个好像永远纨绔，永远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傻公子。
熊乐背后站着将军夫人，她淡淡地说：“如果你屠杀我们，是为了引浮池，也就是月升国如今的女帝出来的话，那我希望浮池不要出来了。我们可以死，可是溟海，还要靠你光复。小丫头，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带着海人重新夺回海人旧日的荣光。”
所有的海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即便是死，他们也不能跪着死。
波定手一挥，机甲动手斩杀。机甲本就没有感情，哪里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动。
义薄云天，壮志凌云，侠肝义胆，尊严，和信仰。
浮池泪流满面看黎动，“池儿，哀嚎何用？终有一天，你会分开波涛，在崩怒之中，找到那条重归荣耀的路。黎动，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三百万海人，我没守住，可我不能让他们如此屈辱地死去。我们只有战，战死，溟海会继续接纳我。可我今天如果为了留得青山，抛下我的族人，那我会伤心而死。”
空间包里所有的海人跪下来，包括志敖，他们说：“女帝，我们追随你。溟海给你最高福佑。”
浮池扶起志敖，转向黎动，说：“让我出去吧，谢谢你们。”
“莫慈，本想着结束了这里的事，为你赴汤蹈火，现在不成了，”浮池抚上龙角，“麻烦你们，把今日发生的事传播出去，我们海人，是站着死的。”
第122章 溟海 15
义薄云天、壮志凌云、侠肝义胆， 都是曾经占据过世间人们心中的高光，人们也曾不只是敬佩能够拥有更多财产的人。
黎动没话了，人们经常做得很错的一件事， 就是用“我是为你好”替他人做决定。
论感同身受， 人们都承认自己做不到， 但是明明都没办法“感受”别人的感受了， 却总爱自作主张，“决定”别人的决定。
这件事只能听浮池的。
于是黎动打开空间包， 说：“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不是国破族灭，或许还可以醉饮三千场。
浮池不过十四岁，那担当跟勇谋，值得交这个好朋友。
忽听一声聚啸，鲛人们带着海底凶兽回来了， 波定派出去的小分队被凶兽团灭。但是巨型海兽也所剩无几了。
浮池擦干净脸上的泪，从空间包走出去， 海人们只看到一连串同袍从一个看不见的空间当中出来了。
将军夫人当下就哭了，喊：“这丫头，回来干什么啊？”
浮池突然想起之前在父母墓穴边看到的无字碑：“人世大梦一场，闹它， 放开手脚， 无惧。”
老龟叔叔托雪宝替她转达女帝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亢龙有悔，她还有最后一课要学习……”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课了，女帝踩到她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是苟活， 还是带着光荣死去。
浮池早已下定决心， 今日即便同归于尽，将整个溟海毁了， 看似是输，但至少，所有海人，是站着的，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这才叫生得不枉，死归荣耀。
这是最后的荣耀，不能丢，她不悔。
忽然听见波定说：“你们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吗？害得海人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不出来谢罪啊？”
波定这是在敲打卓静笃他们，卓静笃冷笑：“这人说话真是枉顾逻辑，一看他们这世界九年义务教育就匮乏得很。”
的确，如果卓静笃没有送厄斯那一箭，那波定不会突患失心疯，炸了金蛋浮沉，引发夷人灭族大战。
但是再往前追，为什么卓静笃要送厄斯这一箭，啊？还不是厄斯绑架了怀璧小朋友。
不出去，就不出去。
浮池要搞玉石俱焚，他们也不忍再看，黎动看着空间包外头的海人，说：“走吧。”
怀璧受了惊吓，在怀安怀里睡得死沉，她忽然抓着怀安的手，呢喃说了句什么，怀安说：“妈妈在。”
今天怀安是天底下最慈祥的母亲，予取予求，就跟天底下所有孩子生病时候能得到的母亲一样。
然而怀璧竟然还对母亲的怀抱并不满意，她皱着小眉头噘着嘴又呢喃，妈……妈……
黎动一怔，旋即微笑。
海面传来巨大的爆破声，而后海中一声尖利的鸟鸣。
黎动说：“不走了。”
怀璧说的是阿玛。
天降神兵，迅速横扫海面的“隐形”战舰，阿玛的队伍接过所有的机甲控制权，骑着什么入海。
金翅。
阿玛骑着金翅，身后跟着翅膀像蝙蝠但是长着巨鹰头的天鹰队伍。
莫慈捂着胸口，感觉一颗心回落，带回了身体全部的温度，她说：“以后谁要是屠杀蚊子，先过我这关。”
金翅虽状如长腿蚊子，腿脚细长，身姿令人发毛，但是真的强，而且狠，杀人从无顾虑，心理十分强壮。
所以阿玛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只金翅，还有一大队天鹰，以防目的地溟海世界是一个原始世界，所以必须在高科技战斗力之外带上最原始的战斗力。
她不知道黎动他们出了什么事，只是接收信号塔上收到了求助，赶忙点兵点将就来了，怕打不赢，带了八十艘最强战舰，进来一看，感觉带多了，未免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