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感觉了一下,不确信有没有成功踩扁,又拧几下。
她才不跟着什么小蜥蜴讲条件呢,一看就是骗她。
突然莫慈脚底一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莫慈赶忙用力抬脚,然而那只手拧起来,把莫慈拧成了一只陀螺,向沙地里钻下去。
莫慈欲哭无泪,眩晕中感觉自己不断下沉,很快身子钻到砂砾里,只露个脑袋在外头。
她大口大口吸气,喊:“换换换!”
识时务者为靓女,莫慈决定跟蜥蜴交换。
***
小陈落在一个山包顶,半天没反应过来,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这是怎么回事,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陈悚然转头,一张脸凑到他面前,一个小孩!
小孩冲他嘻嘻笑,小陈屁股蹭地,向后急退,疼也顾不上,嘴巴里还在喊:“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叫人了!”
鬼片里唯有小孩最不可忍!尤其是这种笑嘻嘻,缺了颗大门牙,嘴里还黑漆漆的,最是可怕了。
小孩说:“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陈低着头闭着眼,狂挥手臂:“不认识不认识,大悲咒金刚经阿弥陀佛道法自然阿门——”
“干什么呢?”
小陈闻声抬头,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面前,声音是他惯常听见的凶狠,一面训斥,一面踢打那小孩。
小孩像只麻袋被整个拎起,抡到地上。
小陈马上顾不得了,爬起来大步向前对女人说:“您别打人啊。”
女人一扭头,小陈马上不敢说话了。这女人,怎么竟是小陈的母亲啊?
小陈看着自己的母亲,恐怖感袭来。
女人继续打小孩,拧着他耳朵对他耳孔吼:“你就给我天天找事,再敢上蹿下跳,小心你的皮!”
小陈仿佛听到这声吼在自己耳膜上震颤,嗡嗡耳鸣。
原来他都忘了,这个小男孩是他自己啊。
场景突然切换,在一个足球场,高跟鞋一脚踹到小男孩的膝盖弯,“陈换!你现在还给我踢球!五中考不上我就去死!”
当着所有球友的面,小男孩怀里的足球滚滚落下,像一颗头颅落地。
旁人永远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折辱感。
后来发展到在外头他连母亲两个字都不敢提,一提起内心便全是羞辱。
后来他没考上五中,她也没死,硬生生找人给他买了一个学籍,插班进去。
上了五中之后小陈再也没踢过足球。那时他还不懂,他放弃的是自己唯一的快乐。
在足球场冲锋陷阵,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陈唯一的高光时刻,唯有这些时刻里,他成为自己的英雄。
在他之前有个哥哥,夭亡了,所以母亲给他取名叫做陈换,意为,将原来的那个男孩子换回来。
小陈突然发现他竟然在自己家里,他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外头母亲跟父亲吵架,吵到末了开始动手。
小陈赶忙走出去,看到父亲脱下一只鞋把母亲压在沙发上,朝她脸上不断摑过去。
小陈束手站着,不劝,也不动。
父亲打脱力,坐到沙发上,抱着脸哭,他跟这女人的结合是莫大的错误,这惩罚一直从他自己移到了小陈身上。
小陈闻到家里浓重的酒味,在心里尖叫:“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你们不离婚?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
但是他不敢说,说不出口。话语哑巴了。
他经常这样盼望:放学之后回到家,父亲收拾好了行李,对他伸手,说跟我走。
后来小陈发现,父亲在外头有了另外一个家,他再也没有机会跟父亲一起逃离了。
知道父亲在外头养了另外一个儿子之后,母亲简直大闹一场,闹得满城风雨,两家人都快反目成仇。
但她就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但法律毕竟不能把人锁到家里。父亲不再回家,他一个人逃走了。留他一个人面对突然的爆发,不加预警地歇斯底里。
小陈连话都不敢跟她说,逐渐跟女人说话都很难。
小陈抱着脸在风沙中坐了很久,突然他听见有人问:“你如果愿意跟我换,我就把你母亲变得非常温柔,给你一个真正的母亲,换吗?”
好似入夜了,风的呜咽声中传来哭泣,声声泣血。不知道是对什么的悲鸣。
他点了点头,说:“换。”
第73章 雅丹 13
莫慈吼完“换换换”之后, 蜥蜴从地底钻出,爬到她身边,看她只剩一颗头颅在外头, 如此狼狈, 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说:“你还想杀我?哼。”
莫慈:“我那是杀你么?我那是跟你交流感情的呀, 你看你那么可爱。我知道你好厉害,杀不死的。”
蜥蜴竟信了她的鬼话, 说:“你说得这个倒是没错,我的确是厉害。那你拿什么跟我换?”
莫慈说:“你告诉我,我浑身上下什么最珍贵?”
蜥蜴现在不怕莫慈动手了,趾高气扬爬到她跟前,摆出一张“你任我宰割”的嚣张反派脸, 说:“要么你的眼睛?”
莫慈忙摇头:“不好不好, 我的眼睛不够亮, 不好看。”
蜥蜴说:“确实没我的亮,那你的鼻子?”
莫慈又疯狂摇头:“不行不行,我的鼻子太小了,你呼吸都不好呼吸呢, 缺氧!”
蜥蜴看着她小小尖尖的鼻子, 听她在这一本正经鬼扯,说:“那好吧,那就只能是你的声音了,声音好, 你的声音那么洪亮, 适合唱女高音。”
莫慈又要大摇其头表示不妥,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莫慈:“……”
她头一回发现自己是乌鸦嘴脑袋吧!才刚在想小美人鱼的故事, 自己的声音怎么就没有了!【注】
她的声音不见之后,蜥蜴对她笑:“好了,我放你离开这里。”
莫慈听得一个哆嗦,蜥蜴这句话是用她自己的声音说的。
她张嘴吼:“那是我的声音!”
然而她嘴型倒是大开大合,很是表现出了她的愤怒,可惜就是无法发出声音。
蜥蜴爪子上又伸出一只大白手,抓住莫慈的头发把她拎出沙坑,莫慈头皮差点被掀掉,眼泪都疼出来了。但她既不能破口大骂也不能哭,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她只好抱头给自己揉脑袋,安慰自己:“吹一吹,小莫不疼小莫不疼。”
又是空动嘴,她发现不能说话可太让人窝火了,于是伸出拳头在地上揍了两拳,得亏那蜥蜴跑得快,要不然莫慈现在必得找它算总账。
莫慈委委屈屈站起来,这个破地方,让她从一个技能无人能及的女神变成了根凄凄惨惨的小豆芽菜。
菜得不行不行的。
她发现自己虽然离开了鬼打墙,也还是在这个巨大的雅丹槽里,走了好半天才看到一个拱门,钻进来之后发现是个好大的巢穴,中空,上头一个弧形的沙梁“天桥”,莫慈判断这是蛇的脊梁骨。
一阵风吹来,“天桥”上挂着的“衣服”开始随风晃动,来回飘摇。
莫慈瞪眼,她脑袋顶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几千几万件“衣服”,都是人皮。
她恶心得直跺脚,就在莫慈被头顶的人皮弄得头皮发麻这档口,天黑了。
雅丹世界的昼夜交替频繁,本世界的一天,雅丹世界能经历三十次日出日落。
黑暗之中,头顶人皮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而更火上浇油的是,风中传来一线又一线凄凉的哭声。
这声音不辨男女,可就是让人听着感觉十分悲痛,不自觉想落泪,为人生虚无一大哭。
莫慈也不知道黎动现在怎么样了,她想摸黑逃出这个洞穴,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问:“莫慈,你想要什么?”
莫慈看着这个人影,说:“你是谁?”
她说不出话。
黑影身后闪现出越来越多的人,一个叠一个,很快形成一个人阵朝莫慈推过来,他们问:“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声音乱的啊,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是盘大杂烩。
莫慈空喊:“我想知道你们怎么了,这个世界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不应该的,我的世界不会这样的!”
哈哈哈——
人阵里发出混杂的笑,又是你一言我一言,听得莫慈头晕目眩,她死死捂上耳朵,喊:“别说了!别笑了!”
她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在此起彼伏的尖利冰冷的笑声中,莫慈终于不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