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时犯过什么错已经不记得了, 又或许是连犯错的原因都是凭空捏造的,只为了满足大人虐待的私欲。
唯一记得的只有当时对还只是孩童的她来说异常冰冷的地板, 与鼻端闻到的那股遍布污垢的地板所散发出来的厚重而腐朽的味道。那些污垢是长年累月没有被清洗干净的血迹造成的, 每当联想到那块血迹上面经历过怎样残忍的刑罚, 就有了催人作呕的**。
不过最后霜叶的手背当然没有被凿穿,因为,她就是在那时觉醒了异能的。
不然这么一钉子下去, 她的手可就废了, 也轮不到她现在在杀手界里当一介大佬。
觉醒异能之后度过的日子其实也不算美妙, 发觉她身上尚存利用的价值,院长便将她卖给了专门以培养杀戮工具为名的机构。
在机构里生存的日子是深灰色的。
除了基本的格斗技巧课程,还有专门针对异能展开的研究课题。
为了检测她的异能强度,霜叶曾被训练官从3千米的高空扔下, 或是连氧气瓶都不给就丢进了深海里,甚至让她单独抱着炸弹在房间内承受不断增加炸.药量的爆炸冲击。
同期的伙伴骂她是一条无可救药的听话的狗,明明没人能杀得死她, 还这么安分守己地接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安排,每天对着训练官摇尾乞怜。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她和同期接受训练的伙伴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
毕竟大家都在痛苦的地狱中煎熬,唯有她因为有一个好用的异能就免受了这一切。
一旦心里产生了那么一丝不平衡,这点阴暗与偏激很快就会在负面情绪中被无限放大,像病毒般的传染,直至吞没自己保持常人良知的情感理智。
虽然霜叶也对这帮排挤和冷暴力她的伙伴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说,他们有句话说得很对。
在那里,没人能穿透她的保护性异能,触碰她,杀死她。
栖身在她的空间里,她就是无敌的。
只花了一个晚上,霜叶就顺利将整个机构团灭了,这都得感谢她是个天赋异禀的杀人工具。
和约定老死不相往来的同期生们分道扬镳以后的日子也很明了,她过上了以接受他人委托杀取特定对象的性命来获取金钱报酬的生活,像是街巷里一只沾满泥泞的野犬,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活到了现在。
霜叶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维持现状到最后,但没想到现在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打破了。
脑袋里警钟大作,整片颠倒的视野充斥着诡异交错的红白,待霜叶反应过来,她已经反剪了黑发少年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他给深深砸进了地面。期间有轻微的骨头错位声从对方身上传来,大概是手臂脱臼了吧。
“真……痛啊……”太宰不经意间发出了像是受伤了的小动物般的呻.吟。也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能清楚地认知到,在她面前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不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仅具备基本行动能力的人类躯壳。
换作平时的霜叶或许还会对他这样的帅哥怜香惜玉,但原谅她现在提不起半分这样的闲心。因为异能的保护机制被忽然解除,霜叶的举动无形透露出细微的紧绷,倒映着他的银色眼眸如同海面上起伏的潮汐,闪烁着些许惊疑不定的粼光。
而被她压制在地面喊痛的少年却很平静,从砂砾堆中露出的那半张侧脸摆出的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那根被弄断的手臂是他人的东西,而他的灵魂与感知早已脱离了这具身体。
他从凌乱黑发下露出的那只鸢色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霜叶,像是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秘密,忽而闷闷地笑了出来。
“难道说,我是第一个荣幸触碰到你的人吗?”
“你……”霜叶的眼眸中划过一抹不悦的波动,正开口对他说些什么,空中忽然传来一道迅疾枪声。
‘砰’的一声,没入了被分散了注意力的霜叶肩头。
一瞬间,藏于她体内的血色玫瑰便于枪伤里飞溅出纷扬的花瓣,洒落在即将黎明的夜空里。
霜叶的脸色顿时因失血和痛楚而苍白了几分,她连忙捂住肩头,向旁边就地一滚远离了太宰的方向。几乎是她后脚跟刚离开对方十厘米远的时候,前赴后继的弹雨就对准了她激射过来。
被子弹轰击得粉碎的地面发出了惨痛的悲鸣,从泥土地上溅起的灰尘飘荡得到处都是,处在那么可怖的弹雨中心,恐怕没有一个正常人有信心说自己能够存活下来。
但霜叶却是那万中存一的例外。
“你的异能力,能够‘消除’其它异能?”霜叶冷淡的声音从烟雾里传来。
由于接收到某人的指示,枪声骤然停息了。
“是哦,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可以令我身体触碰到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示意部下们停止攻击的太宰摇摇晃晃地从地面站起,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将不小心跌落在地面上的发信器放回西装口袋后,他便抬眼观察那道重归霜叶身上,扩散至距离体表半米左右,不断流转着扭曲光辉的异能屏障。
“而覆盖在你身体表面上的,是能够抵御任何物理性伤害的异能么?”太宰仿佛只是在单纯地表述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然没有一定要回答你的义务,但我还是要更正一下,我的异能力【孤岛】并不是‘抵御’,而是‘隔绝’。”
霜叶的音调平坦得犹如一条直线,足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恶劣。
“具体来说,我的异能所展开的亚空间是从通常空间里隔离出来的异空间,可以隔绝一切不被允许进入的物体、毒素、冲击,甚至光线,而不仅限于普通的物理性攻击。”
听到这句话,太宰神情一愣,不由被牵扯到了过去某个遥远的时光长河,但很快,霜叶接下来的话就令他不得不将意识快速回笼了。
“那么关于异能的解释说明就到此结束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刚其实一直都是在‘拖延时间’对吗?目的只是为了将我拖到你的部下支援赶到的那一刻。”
这是一道送命题。
有种只要太宰回答是,下一秒就立马要让他尸首分离的感觉。
“怎么会,我只是想跟自己一见钟情的女性多说几句话而已啊。”太宰摆弄着十分坦荡无辜的表情,只是当他望见仍然一脸无动于衷的霜叶时,眉间又不由得染上无奈:“但小姐你大概不会相信吧。”
“是的,你的美色已经对我没用了。”霜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从她袖口滑出钢琴线的动作怎么看都透出一股自暴自弃般的味道,“反正我看今晚也是不可能回去睡的了,准备好遗言吧,站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这句沾染着冰凉杀意的话刚一脱口,包围在附近的黑西装顿时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地抬起了枪口,只要食指微弯,一阵枪林弹雨立马就会重新奔袭而来。
然而直面威胁最近的太宰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他抱着软绵绵垂挂在身侧的手臂,脸上尽是充满期待的恍惚神色,只见他抬头望向天空,声音轻缓得仿佛即将消散在空气的泡沫。
“遗言吗……希望死前不会太痛呢。”
“如你所愿。”
霜叶的语气是面对将死之人的淡漠。
她前脚刚踏出半步,周围的黑衣部下纷纷像是受到惊吓刺激的草食动物般做出了应激反应,区别只在于懂得趋利避害的动物们懂得在面临天敌时选择逃跑,而作为人类的他们却会站在原地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前方的金属弹壳不要钱似的散落在地,一连串子弹从冒着硝烟的枪口中射出,疯狂轰击着企图朝太宰走近的少女,却被环绕在她前方的一层透明涟漪所吞没,然后丧失所有机能掉落在她的脚边。
在枪弹所演奏出的战场交响乐中,太宰仿佛站在了偌大的舞池中央,笑容款款地凝望着他邀舞的对象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很清楚少女手中握着的是死神的漆黑镰刀,却依旧一动不动,那副引颈就戮的虔诚姿态,宛如面对的是唯一能为苟活在世间的他,带来寻求已久的安息的使者。
从霜叶袖中滑出的银光在暗夜中浮动,太宰在最后一次将眼前这位好心人的模样烙入心底后,他便笑着闭上了双眼。
“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