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以后突然发烧。左延在局里忙得够呛,好多天没有回家,就连电话也是趁吃饭的间隙打的。左思裹着一张花毯子,一口气干掉一大杯温水,紧接着又全部吐出来。
还是得去医院。
她的手扶住墙壁,强撑着身子一步步挪去玄关——“铃——”电话铃的声音在病人听来格外刺耳,她沉重地呼吸着,抓住话筒。
“左思呀,你在家吗?”
听见好友熟悉的声音,左思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么了?”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左思情绪不对,紧张地问,“出事了?”
“我……好像发烧了。”左思拿毛毯擦拭眼泪,哽咽着说。
“你一个人在家?我马上过来!”
“可是……你不是在学校么?今天星期四……”
“管它鸟蛋!宝贝儿,你等着我!”
电话挂断。
左思撑着电话柜歇息几分钟,随后挪动身子想要去沙发上歇息,结果摁住电话柜的手刚一悬空整个人便朝前栽跌下去。
好像有人接住了自己,额头贴上一只冰冷却分外有力的手掌,身体被人扶住……她想睁开眼睛去看,但却没有力气,周围陷入最原始的混沌,却在哪里散着微光……
指尖触碰上她滚烫的脸颊,她迷迷糊糊地抓住那只手——那是男生的手,年龄不大的样子……
她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躺在摇摇椅上。梦里的黑暗并没有给她带来恐怖的体验,因为那道发着淡光的影子一直萦绕着她,以一种舒适的、令人心安的方式,于是病痛在那一瞬间被短暂地遗忘了。
你是……鬼魂么?
第8章 赫拉不说话(中)
短发少女从墙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到前来上班的明宇合面前,双方都吓得炸了毛,少女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身为体育老师外加篮球教练的明宇合伸长胳膊扯住她的衣领,轻巧地把她拽回来。
“你在玩神兵天降?”
“嘿嘿嘿~”
“嘿个屁,走,跟我去见你们班主任。”
“我朋友生病了,我得去看她,”少女讨饶,“明哥,放我一马,来世当牛做马……”
明宇合紧盯着这张狡猾的脸:“不是去网吧?”
少女立刻举起右手:“我发誓,绝对是去照料朋友,否则高二分去理科被数理化活活虐死!”
女生名叫苏颖,就读于寻城一中高一(3)班,运动神经超级棒,身高一米六七,性格和发型都像男生,和篮球队里的人称兄道弟,经常主动帮助班里女生干些粗重活计,人缘奇好。
“你去照料哪个朋友?”
“左思呀!”
“左思?”老师抓着后脑勺想了一会儿,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力气贼大的那个。”苏颖提醒他,“你失足掉进池塘,伸手一下子把你提起来的那个。”
“哦——”其实他当时被呛得几乎昏迷,完全不记得救他的人长什么样。
“总之就是这样,她感冒发烧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去看看情况,严重的话得把她送去医院。”
明宇合大手一挥:“行,放你一马,今天就当没看见你。”
“哈哈,谢明哥!”
苏颖从书包里扯出一个栗色鸭舌帽,利索地扣在头上,拔腿飞奔,奔到路口租辆摩托车直朝左思家去了。
熟络地从迷宫中找到左思的家,拿出钥匙打开院锁,穿过院子走到大门门口,她伸手按响门铃。
屋内毫无动静。
她用钥匙把门打开,踢掉鞋子急急忙跑进去,看见左思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身上裹着棉被,额上贴着退烧贴,茶几上的水少了一半,旁边散有几板药。
苏颖俯身仔细观察,伸手去查她的体温,发觉烧已经退了。猛松口气,起身去厨房给她煮粥。
黄昏时分云层又开始飘雨,气温骤然下降,苏颖关紧客厅门窗,打开暖气,沙发上的人不安分地将抱枕踢到地上,嘴里嘟囔着:“去死……才不……改……稿……”
苏颖皱皱鼻子,捏了她脸蛋一把:“什么毛病。”
她,一定很累吧。
“就不能像普通学生那样待在学校里学习么?工作这种事可以留到毕业嘛,开开心心的不好吗?看你把自己给糟蹋的。”
左思的眉头紧皱着,五官呈现挣扎的姿态,嘴里依旧在反抗:“不改……不……”
苏颖叹口气,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好、好,不改,你的稿子已经很完美了,就按照你写的画。”
左思在梦中轻轻嗯了一声,睡颜舒展。
“真是个笨蛋。”
烈日将电线杆焚烧成漆黑的剪影,纵横交错的电线看上去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
派出所里冷气开得很足,可眼前这个倔强自持的小男孩却让原盛有些上火,开口就说什么“妈妈被怪物吃掉了”要求警方逮捕怪物给他妈妈报仇。原盛愣了几秒,哈哈大笑地和他开玩笑:“你动画片看多了吧?”结果这个小男孩一脸愤慨地低头沉默,紧握的拳头抵住膝盖,无论他怎么问,小男孩再也不说话。
原盛挠挠发痒的脖子,眼睛看向门口,赵芜芜那家伙怎么那么慢,查个人而已。
“6月6日晚上十一点钟左右,”男孩忽然说,嗓音里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层的沉着,“我妈妈把自己锁在房里,自己和自己吵架。”
男孩身上散发的气势着实冰冷,原盛咽口唾沫,不自觉顺着他问:“吵什么?”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男孩提醒他,“我没有爸爸,一直以来屋子里只有我和妈妈在住。她好像在争吵,又好像在嘶吼,我在外面疯狂踢门,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邻居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的嘴似乎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就像这样。”男孩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咙里发出竭力的嘶吼声,原盛被这诡异的一幕彻底吓住:这孩子不会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男孩冷漠地放下手,接着说:“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跑出去敲邻居的院门,当时是半夜,隔着院子很难叫人出来,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拼命去敲更多的门。”
他再一次感受到身为孩子的悲哀。声音纤细,四肢幼嫩,置身恐惧时连回答别人透过院子抛出的问题都结结巴巴……
“等我找来帮手准备撞门,妈妈却一脸平静地把门打开了,她说她在听收音机,没有听见外面的喊声。”
毫无疑问,他被狠狠的训斥了。
原盛安抚他:“也许你妈妈就是在听收音机。”
男孩抬头看他,眼睛里写满了“你这蠢蛋,我难道会分不清收音机和真人嘶吼的声音”?
原盛尴尬地笑着:“之后呢,你为什么说‘妈妈被怪物吃掉了’?”原盛觉得自己已经很耐烦了。
“你根本不相信,是不是?”男孩敏锐地说。他狠狠地瞪了原盛一眼,跳下凳子朝门口跑去,原盛轻而易举地把他扣住,剧烈挣扎间男孩猛然发现自己的书包不见了,他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情。
“乖乖在这里坐着,”原盛摁住他,“你妈妈马上就到。”
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你们这些大人从来不听小孩讲话!”男孩红着眼吼叫,“去死、去死、去死!!!”
男孩胡乱踢着,有好几脚踢到实处,原盛死活不放手——这小东西跑出去指不定要闯什么祸。
“晏铸!”
男孩听到声音,身体霎时僵硬,心脏仿佛停止了。
舒芳华满脸怒容的站在门口,拎着书包跟在后面的赵芜芜打圆场道:“别生气了,孩子好歹找到了。”
“逃学、撒谎,乱编胡话——”舒芳华一步步靠近,她的影子威逼过来,孩子吓得浑身发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再编浑话,我就不再要你!”
原盛感受到孩子的惧怕,赶紧劝慰这个盛怒的母亲:“孩子还小,要好好教育,但千万不能体罚。”
舒芳华全似没有听见原盛的话,一味和儿子对视,目光凛冽里透满威胁,男孩硬着头皮和她对视两秒,很快败下阵来,垂下脑袋,眼泪不争气的掉落。
舒芳华极其疲倦地拍打着额头,起身对原盛说:“谢谢你们给我打电话,学校和我都快急疯了。”
原盛舒了口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