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内话外不把下人当人看,肖涟心下鄙夷,脸上却没表现出来,道:“我是说那个喊着要喝水的。”
刘管事恍然大悟,“她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偷侯爷东西的老奴罢了。侯爷大怒,吩咐把她关在柴房,还没说怎么处置。”
“老奴?是侯府的老人?”
“听侯爷说她从前伺候夫人。连公子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肖涟放下心来。那人若一直伺候夫人,应不是母亲。母亲可是伺候江辰的。
刘管事笑:“那没什么事咱们就先进屋商量商量?”
“请。”
二人离开柴房处,继续朝刘管事的屋子走去。
一路上,又有不少下人向刘管事行礼。
肖涟若有所思地问:“刘管事管着这么多下人?”
“哪里,我不过是负责府内买卖下人、采购物资一事罢了,他们总有求到我头上的时候。”刘管事口中这么说,却笑得一脸得意。
“刘老哥负责府内下人买卖?”肖涟听罢,立刻停下脚步。若能与之交好,岂不可以直接从他这里买下母亲?
“不错。”
“敢问刘老哥,可否通融让小弟买下侯府一位女子?”
哪知刘管事面露难色:“连老弟,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侯府有定例。府内人即使发卖出去,也要卖到外地去。连老弟是有钱人,应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若不把知根知底的下人发卖得远远的,保不准就有碎嘴子的中伤主家。”
“真不成?”时间催得紧,肖涟有些急。
“大丈夫何患无妻?连老弟对一个低贱的婢女何必如此上心?连老弟要真的急,老哥今日就为你安排,叫彩灵好好陪你。”刘管事用胳膊轻杵肖涟一下,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来。
“刘老哥莫再拿小弟取笑。”肖涟脸色涨红,快步朝前走一步。这刘管事不接招,看来还得再磨磨。
当务之急是先定下与侯府的买卖,叫刘管事尝点甜头。在他嘴上抹点蜜,估计就好说话了。
二人进屋后,好好商谈了一番交货时间和价格上的事。刘管事被侯府宴席催着,急需大量膏满黄肥的大螃蟹,肖涟又刻意与之结交,都让这桩螃蟹买卖进行得很是顺利。
只是肖涟有心拖长交货时间,多点出入侯府的机会,就有意夸大了困难。二人最终商定,肖涟每天运送一马车螃蟹来侯府,侯府照单全收。
商谈好正事,肖涟拿到今日的货款,便再度与刘管事提起买侯府下人一事。
刘管事仍推三阻四:“连老弟,我也是做下人的,人微言轻,实在没法破坏侯府条例。此事要想成行,须得有主子发话。”
肖涟问他该当如何。
刘管事却句句提侯爷喜爱螃蟹,只说须在螃蟹上下功夫。话里话外还想探知肖涟底细,摸清楚他把螃蟹养得又多又好的秘诀。
连霄说,螃蟹都是他家塘里养殖的。刘管事心知此事利大,便想探听一二。谁知这人嘴严,每每以家传秘诀不可外传为由婉拒。
逼得刘管事夸下海口:“侯爷最爱吃螃蟹。你若将此法献上,我可为你引荐一二。兴许你可当面向侯爷讨要那女人。”
肖涟不过是为取信刘管事信口胡诌,哪有什么秘传养蟹之法?若真能以养蟹之法换回母亲,他纵千难万难也会寻来。
闻听此言,他只好托辞兹事体大,须传书家翁商谈一二,作为缓兵之计。
肖涟急着回去向白骄询问是否有养蟹之法,便也不多停留,辞别刘管家后,拎着带来的两个空桶就上了门口等着他的马车。
谎言是一戳就破的。
为免露馅,肖涟回程时稍稍留意后方,果见马车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骑驴尾随。他就让车夫赶车快些,再绕些远路,没多久,就甩开了那跟踪的人。
肖涟趁这段时间在车上换下新买的冬衣,再度穿回旧衣,在离同善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提早给钱下车。
这下,侯府可没法再找到他。肖涟松了一口气。
可想起白骄,他心里又生起别的担忧。
他还记得今晨白骄被当成自己儿子时的愤怒小表情,眼下自己又想问他养蟹秘法,不逗他开心恐怕不成。
肖涟四周环视一下,当看到附近一个干果铺子后,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有了!
第36章
半晌,肖涟很从容地担着扁担进了同善堂。
果不其然,他刚一迈进门就看见白骄倒腾着小短腿如炮弹一般冲上前:“你可算回来了!”
肖涟以为他迫不及待要算账,忙道:“小心,桶里有给你买的好东西,别撞洒了。”
小白骄停下冲势,歪歪头问道:“你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呀?”声音软软糯糯,整个人乖乖的,就和普通三四岁孩子没什么两样。
肖涟还不太在状态,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说话?”
这时,陈老大夫走上前,矮下身要抱小白骄:“这么说话怎么了?小孩子不都这样说话的?来,小白骄,爷爷带你吃糕点。”
肖涟恍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或者说,在这里,他和白骄才是外人。
陈老大夫刚碰到小白骄的衣角,肖涟便见小白骄赶紧挪位置抱住自己的腿。
“怎么了?”
小白骄使劲仰起头看向肖涟,瘪瘪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要回去吃你剥好的葵花籽。”
葵花籽?不是早被白骄嗑没了吗?白骄怎么这么说?
疑惑间,他看到小白骄对他使眼色,又见陈老大夫那殷勤过头的模样,才恍然大悟。肖涟忙放下肩头扁担,弯腰把小白骄抱起来。
肖涟一边摇晃着他,一边对陈老大夫道谢加告别:“孩子哭闹不懂事,老先生受累了。左边这个桶里有我刚买的炭,就给老先生留下烤火,也好叫屋子暖和起来。”
说话间,肖涟单手牢牢抱着小白骄,另一只手掀开那桶盖,桶里赫然是生火不出烟的银丝炭。
陈老大夫要推拒,肖涟却道:“老先生留下吧,兴许今后我还需要您看顾小白骄。他和你这儿的病人都体弱。屋里暖和起来,会好很多。”
李庆也在一旁撺掇陈老大夫收下,好不容易等陈老大夫点头,他就忙谢过肖涟,拿起那桶炭往屋后去了。
等他拿着空桶出来之时,肖涟正与陈老大夫告别。
陈老大夫虽舍不得小白骄,可收了肖涟的炭,也不好开口留人。
肖涟顺利地带着扁担、桶和白骄离开。
天冷,街上没什么人。刚出同善堂没多远,白骄就开始发难。
他跑到肖涟面前立定,不让肖涟走,道:“这半天可憋死我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已经恢复了些许,自保没问题。明日你若还来卖螃蟹,我就待在画舫里,哪都不去。”
“真没关系?”
“真没关系。还有你把炭都给人家了,咱们用什么?”小白骄想起船上的冷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个富甲一方的白老大,突然就变成吝啬鬼。
“托你的法子,昨天那些螃蟹卖了好价钱,我再给你买一桶回去。”
小白骄被顺了毛,突然想起肖涟进同善堂时说的话,就来到另一只桶边,边拉开桶盖边问:“你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肖涟没回应,就等他自己发现。
桶里赫然是白骄最爱的葵花籽,还有一些别的食材。
“这还差不多。”小白骄脸上绽开一丝笑,很快又收回去,不过显然气已消得差不多。
他把桶盖盖回去,伸出小手颐指气使:“好了,去买银丝炭,多买点,把船上烧得热烘烘的。”
二人乘马车出城回的画舫。
如今肖涟寿命无多,又已搭上侯府,自然不再心疼钱财这等身外之物,索性也花钱享受一番,叫白骄有空歇歇小短腿,叫自己能好好揉揉被扁担压疼的肩。
回程马车赶得没那么快,小白骄晃晃悠悠地再次睡着,到地方时都没醒。
肖涟把小白骄抱在怀中轻轻下了马车,拜托车把式帮忙卸货后,才掏出钱给他。
等看到车把式赶着车走远,他先回画舫把小白骄放到床上,之后才蚂蚁搬家地把买的东西都搬回画舫。
白骄是被排骨汤的香味馋醒的。他起身下床,发现炭盆已经升起来了,整个舱室暖烘烘的。炭盆上面支了个铁架子,正棚着一碗排骨汤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