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肖轲愣了一下,“这么远?”
“你看你这孩子,”胡建成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个恋家的孩子,老肖那儿我看你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还怕远?再说,我辛辛苦苦给你弄的机会,你别头脑一热又给作没了。”
“我,我这不...”肖轲往实验室的门口处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没关门,连忙把门给合上了,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还带着小江呢。”
“你这小兔崽子,脑子没毛病吧,”胡建成有些急眼,“才带了几个月,真把自己当老师了?你走了,总能找着人带他,毕竟人家有那层关系。”
不是老师,是男朋友,肖轲心里小声反驳。
“再说,人家小陆跟着你,能学着些p啊?你才读了几年书啊?”胡建成说着,身体前倾压过来,“我跟你透个底,你本来学历就没什么优势,这次去俄罗斯待上三四年,镀层金回来,你在科室里也好立足你说是不是?”
肖轲心里其实也明白,现在他能混的风生水起,有在吃他老子的老本的意思,但在国外进修过,性质就不一样了。肖轲再不舍陆窥江,现在放在秤的另一边的是肉眼可见的光明前途,怎么着也要好好权衡权衡。万一自己为爱留在中国,对方却丁点意思都没有,就真太他妈可惜了。
“我知道了,”肖轲颠了颠手里的进修材料,塞回文件夹里,“我回去先看看资料。”
“嘿!”胡建成也不再扯皮,“你还真是教出感情来了?”
肖轲选择性失聪,手在身后胡乱摇了摇:“胡老慢走不送。”
☆、第七章
肖轲推门而入,也不知道方才没关门,陆窥江听到了多少,正欲轻轻巧巧回到实验桌前,一抬眼就看着平日的拼命三郎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半晌,总算憋出一句:“不要。”
“嗯?”肖轲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不要?”
这是陆窥江第一次这么强硬地表达他自己的想法,肖轲有些惊奇。若是平时的陆窥江,就算听见了这件事,也会装作没听见,等到肖轲亲自跟他说的时候,再适时流露出惊讶,或许还有一点不舍,给足了双方体面,总之不该是这样冒失的小孩子行为。
“算了,”陆窥江突然低下头去,默默拆着手里的实验仪器,之后侧身看了一眼墙上的表:“随你便吧。六点了,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不等肖轲反应一二,陆窥江已经飘飘然离开了,只有门被大力推开的“吱嘎”声还扎着耳膜。前些天陆窥江好像还一直待到很晚,今天反常的比肖轲走的还早,让肖轲着实迷惑了一会。
肖轲从柜子里拿出早上自己穿来的厚外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定了份清淡些的外卖,把进修资料放进了电脑包里。肖轲盯着那份资料,想起陆窥江执拗又突然释然的表情,真想两下撕碎了资料才好,但最终也没有撕。说白了,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赌。
“怂逼,”肖轲暗骂自己一声,套上了厚外套,临走前还仔细研究了一下实验室的门,有些奇怪:“平时开门也不会有响声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窥江出了医院楼,难得没有走十五分钟去公交车站,而是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后座入座:“大虞派出所,谢谢。”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伙是警察啊?”
“不是,”陆窥江紧了紧衣领,半晌才说:“去办事。”
正当饭点,司机师傅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心里是极其渴望跟陆窥江吐槽一下这市区的破交通,可人家早早拿出一口罩戴在脸上,司机师傅想聊,没办法也只好闭了嘴。
陆窥江阖了阖眼,才温养出来的睡意被司机打断:“到了,二十五。”
陆窥江从钱夹里数出一张二十的一张十块的,递给司机:“给。”
司机有些诧异:“现金?”
陆窥江带着口罩,声音有些闷闷的:“嗯。”
“嘿,”司机一边找钱一边说,“这年头,像你这么年轻的,用现金的都不多了,来五块。”
陆窥江接了钱,一头扎进了秋风里,快走了几步,进了派出所,礼貌的敲了敲前台的桌子:“您好,我是上上周五来过的陆窥江,来拿...来拿我的...报告。”
台子后面坐了个女警,厚厚的黑色警服披在肩膀上,闻言头也不抬:“陆窥江?没这个人。”
“不是,我...”陆窥江有些急了,“我上上周五来过的,然后有一个个子不大高的男的,让我今天来拿。能不能麻烦您,上电脑查查?”
女警有些不耐烦,手指胡乱在键盘上敲敲,屏幕隔了好几秒才亮起来:“身份证号。”
“我是台湾人,”陆窥江从钱夹里拿出证件,“最近才来的这边。”
“没有身份证你他妈查什么查,”女警端起一旁的盒饭扒了几口,不再看陆窥江一眼。
“但是上上周那位警察同志让我今天来,”陆窥江还在坚持。
“小邓?”女警大大咧咧的拿出手机来玩,也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小邓早就卷铺盖回家了,你听他瞎逼逼。”
“可...”
“没有陆窥江这个人!”女警瞥了陆窥江一眼,敷衍到了极点,“还有什么事?”
陆窥江呆在原地,脑子里思绪万千,想再说些什么,到最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没别的事情,麻烦您了。”
出了派出所,陆窥江破天荒又拦了一辆出租车:“仁和医院。”
出租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口,陆窥江交了钱,踏着救护车的鸣笛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盒饭,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陆窥江环顾四周,店里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也不恼,转身出了便利店。
这个时候的便利店一般都没有空座了,陆窥江揣着盒饭,轻车熟路地往急诊大厅走去。刚刚送来的病人不知道是什么病犯了,在病床上扑腾得跟只下了油锅的虾子。陆窥江远远避开病床,拐进一条地上贴着“CT室”的小路。路的两旁有三四排椅子,还有两台自助打印片子的机器。椅子上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要不端着盒饭,要不用塑料袋乘着干粮,个个狼吞虎咽。
陆窥江坐在角落里,轻轻掀开了饭盒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勺大米放到嘴里,无声的嚼着。
不停的有人来换走先前吃饭的人。一楼CT室外的这几排座子,也算是陪床的人的吃饭圣地,既不会弄的病房里都是饭味,还不用蹲在走廊里吃。病房里不能离了人,所以往往都是一个吃完了再换另一个来吃。
陆窥江看着来来往往大呼小叫的人,漠不关心,机械一样吃完了整碗饭,起身把饭盒塞进已经满是饭盒的垃圾箱里,往住院部走去。
电梯里依然拥挤,轮椅病床一股脑往里塞,负责按电梯的大婶扯着嗓子喊:“四楼以下的,四楼以下的爬楼梯,电梯不停四楼以下的!”
陆窥江也不多做停留,直接走楼梯上了三楼,手里晃荡着实验室的那一把小钥匙,走到走廊尽头的第二间屋子,“啪嗒”一声开了锁。
陆窥江也不开灯,窗户外大楼外墙的霓虹灯彩条足以看清室内摆设。等到坐在平时自己坐的位置,陆窥江缓缓伏在桌子上,头枕在左臂上,右臂伸长,手指轻轻搭在对面肖轲伏案工作的桌面,脸朝着窗户外,盯着对面的楼一动不动。
对面也是一座病房楼,七七八八的亮着灯。陆窥江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将近两个小时。在对面一个病房第三次亮起灯,有人匆匆忙忙披衣起来查看病床上的人时,陆窥江轻不可闻地动了动,手指蜷缩了起来,划过对面的桌面,又展开手掌,轻抚了两下,随后张了张嘴,略带气音道:“你也要走么?”
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想象中坐在对面的肖轲。
陆窥江又看了一会儿窗外,才把手臂收回来,圈成一个圈,脑袋埋在手臂处,闭眼睡去。
☆、第八章
肖轲早上一来,陆窥江就已经坐在窗边,开始整理昨天的实验记录。肖轲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手边还有几张,看了看也都是在算同一个数,便问:“数据有问题?”
“嗯,”陆窥江停下笔,活动了活动手腕,“跟我们假设的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