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素楠忍着眼泪去扶陆窥江，低声哽咽道：“陆总，咱们回去。”
陆窥江晃晃悠悠站在原地，任由穆素楠弯腰去把裤子上沾上的泥土扑打干净，一瘸一拐地坐回车上。吐了一场像是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给吐出来了一样，连灵魂都在外面飘荡着，只剩一副空壳子坐在这里。
太吓人了，陆窥江想，那间屋子，太吓人了。
直到到了“富贵人家”KTV，陆窥江的胃还是一抽一抽底攥着疼。穆素楠想吩咐人去买点吃的，被陆窥江拒绝了：“我想先去冲个澡。”
穆素楠领着陆窥江到了负一楼自己的屋子，原来属于穆素楠的东西都搬出去了，放上了几件陆窥江的换洗衣物。穆素楠率先进屋，把灯给打开，在暧昧霓虹空气中开辟出一小块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来：“你这几天就住这间吧，有独立的卫生间，平时这里没有人过来，就我一个人住。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不舒服的，叫我就行。”
陆窥江点点头，手像是控制不好力道，重重地推开了浴室的门，手柄撞在墙上，发出闷闷地一阵空响，一头扎了进去。
穆素楠叹了口气，默默从衣橱里翻找出一件换洗衣物，搁在厕所的门把上，转身离开了。
穆素楠才离开没多久，齐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Dennis没事吧？我打他的电话怎么不接？”
穆素楠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语气苦涩：“在洗澡。”
“可能...”穆素楠说，“有些不舒服。”
“......”齐衡那边没了声音，片刻才在一片寂静中说话：“他们还是这么禽兽。”
穆素楠眼前飞速闪过戴豫有着一道道伤痕的身体，以及方才陆窥江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的身影，鼻子狠狠抽了一下。
“你看下手机，”齐衡说，带了点快意，“禽兽也有被关进笼子的那一天。”
陆窥江足足洗了四十分钟才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眼圈很明显地带着红，只穿了条裤子，俯身在自己的背包里翻翻找找，摸索出一罐药膏，用手沾了之后涂在胸膛的伤痕处。伤痕一条条的发着红，边缘还带了点紫，从锁骨蔓延到腰部，一圈一圈的，像是捆绑过后形成的勒痕。
随手扔在枕头旁的手机响起来，陆窥江够过来一看，是肖轲的电话，便用手肘碰了一下接听键，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这个隔音不是很好的房间里：“小江！你吃午饭了没有啊？”
“还没呢，”陆窥江心下就算再提不起精神来，听见肖轲的声音也心中一暖，委屈一股脑全涌上来，霎时两滴泪就滚在了下巴上。
“这都快一点了怎么还没吃？”肖轲带了点不必当真的责备：“你平时那么养生的一个人，饭都不按时吃了？”
“马上就吃了，”陆窥江笑了笑，无声地笑出个大鼻涕泡，“老师你在干嘛呢？”
“今天超市有打折鸡蛋，每人限购两斤，我爸就非要把我和我妈拽过来充人数，”肖轲踮着脚看看望不到尾的长队，吐槽道：“一点才开始卖，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开始排队了。都是些老太太来，真不知道我爸为啥要来凑热闹，又不是平时买不起鸡蛋。”
“老人都这样，”陆窥江走到镜子前，给自己的后背上药，“便宜打折的东西都愿意去买，提前排队也要去。”
“真是搞不懂他们，”肖轲空了一会才回答，应该是在刷手机。陆窥江也不挂断，静静听着电话那端的人声鼎沸。
“我嘞个大去！”肖轲突然惊呼一声，“小江，你看新闻了没有？都上微博热搜了！”
“什么事？”陆窥江在伤痕上空扇了扇风，想让药膏干的更快些。
“有人曝光了协光康复中心！”肖轲惊讶道，“还有段视频！哎协光你知道吧？”
陆窥江扇风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说：“协光？医院么？”
“差不多吧，”肖轲说，“盛星医院你应该知道吧？就那个收费贼高的私立医院，协光算是盛星的一个附属康复中心。”
“哦，”陆窥江垂下眼睫，拎起穆素楠挂在门把上的上衣，弓着身子把衣服给穿上，小心翼翼地不让衣服碰到药膏，“曝光什么呀？”
“卜铭，”肖轲那边应该是看完视频了，“卜铭他妈的干这样的勾当？！卧槽要不要脸！卧槽这还是人么？这这这，这往人身上勒的是什么啊！”
陆窥江只是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等肖轲骂痛快了之后才说：“这种人就该进监狱。”
“监狱？”肖轲大呼小叫起来，“进监狱都算轻的。不过他要是真的进了监狱，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吧？”
“嗯，”陆窥江点点头，“这种人还出来干什么。”
“就是。哎我不跟你说了啊，开始卖鸡蛋了，哎呦卧槽挤个毛线啊！先..先先挂了啊，”肖轲匆忙说着，听声音应该是被人踩了脚，“拜拜小江。”
“拜拜，”陆窥江挂了电话，登上了微博。陆窥江自己没有微博号，纯属是用游客的身份上去看看，最火爆的那一条俨然就是协光被曝光的新闻。
陆窥江点进去看了看视频，自己的声音都被处理过了，连最细小的□□也被做成了冷冰冰的电子音，全程镜头对着卜铭的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陆窥江平静地看完了视频，仿佛这个被来回折腾的人不是几个小时之前的自己，接着关上手机揣回兜里，出门敲了敲旁边的屋门。
穆素楠像是随时待命一样，两秒钟不到就“嚯”地开了门，手里攥着手机，界面是还没有切出去的新闻，一脸紧张注视着头发还有些滴水的陆窥江。
“......”陆窥江把发梢上的水洇在领口上，“一点钟了，吃饭吗？”
☆、第三十六章
穆素楠亲自张罗着弄了满满一桌菜，又把KTV里面的小超市搬了过来，每种零嘴都拆开放在碟子里。
陆窥江靠在沙发上，看着穆素楠忙前忙后，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要请全KTV的员工吃饭？”
穆素楠见陆窥江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暗自松了一口气。那视频她也看过了，看完都觉得后怕，要是陆窥江自个也交代在里面了，自己也就没脸活着了。
“坐吧，”陆窥江隔空点点自己对面的椅子，“快来吃，早饭都吐出来了，饿死了。”
穆素楠依言坐下，从脚边捞了瓶啤酒，筷子一顶就顶飞了瓶盖，摆在自己面前，又掂起一瓶红酒，拿在手里晃了晃：“能喝么？”
陆窥江一看那酒的牌子就笑了：“你这是把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了？”
穆素楠抿了抿嘴：“在陆总眼里算不上好酒吧？”
陆窥江端起红酒杯，身体前倾，把酒杯点在穆素楠的面前：“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少来点，我怕胃受不住。”
穆素楠平常不论给客户倒酒，还是自己喝，都是要倒满满一杯，无论酒多贵，也要倒到酒面微微外凸，今天给陆窥江倒酒则像往外倒液体黄金，铺了个杯底就完事了。
“陆总，”穆素楠举起啤酒瓶，另一只手把陆窥江的酒杯摁在桌上，“空腹喝酒伤胃，您先别喝，这瓶我先敬你。”
“你以后，就是我的老大，”穆素楠刚想仰头吹了这瓶啤酒，就感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指，一看是陆窥江举着一块小小的烘培蛋糕：“空腹喝酒伤胃，先把这个吃了。”
穆素楠接过糕点，含入口中，顺着酒液把这甜死个人的蛋糕咽了下去。
穆素楠在KTV里摸爬滚打多少年，一瓶啤酒下去既不涨肚子也不上头，不耍赖，实打实地干了一瓶，末了还把瓶子倒过来给陆窥江看。陆窥江从她手里拿过瓶子，温和开口：“吃菜。”
这顿饭吃的平静而又充满神圣感，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陆窥江抿一口红酒，穆素楠就吹一瓶啤的，几轮下来谁也没上头。
穆素楠把各种肉菜都摆到陆窥江面前，见他喜欢吃素菜，又赶紧把菜盘调了个个：“老大，吃点肉，光吃菜怎么行。”
“你不用叫我老大，”陆窥江勉为其难夹了一块排骨，骨头一抽就抽了出来。
“不行，”穆素楠倒是很倔强，“你以后要是需要我帮忙，什么事都行，尽管说。”
“你都为戴叔叔差点搭上命，”穆素楠低声说，“我也可以为你搭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