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不死不休的杀戮,这将是整个天界的劫数。
大大小小的神明都注视着南方,他们跟郝沉的反应一般无二,在意识到来者的可怕的同时,竭尽所能的保护自己所守护的一方土地。
然而没等他们全都布置完,变故再次出现。
被黑气遮蔽的云间有光出现,穿破云层,穿破黑暗。
近乎温柔的照耀着那个由怨憎组成的污秽不堪的影子。
天边突现祥云,象征祥瑞的神鸟们受到感召一般的,在天空舒展羽翼,盘旋、起舞。
天际传来悠远又庄严的钟声,敲响在天界所有生灵的心头。
郝沉震惊的听着这钟声,这是......
封神!
天道承认了这个从无烬视界里逃出来的东西!
承认了这个污秽不堪之人!
这怎么可能呢?
无论活了多久的神明,都为这一幕所震惊。
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
一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蛟被封神了?说给南海的蛟听,蛟都不会信。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不敢置信,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而且这只蛟也不再是蛟,他生出了双翼,可以纵横天地的双翼。
头部生出双角,尾部长有尖利的骨刺。本该像其他蛟一样青色的鳞片变成了跟无烬视界里的黑暗如出一辙的黑色。
三百年。
无烬视界里的三百年。
他从蛟,修成了通天彻地的应龙。
并且为天道所认可,封号......
战神!
郝沉从未与应龙打过交道,一是因为他们两个相隔的地方太远,他也并没有去南海串门的闲心。
二则是因为...应龙此人,名声不太好。
他虽然是神,而且是为天道所承认的正统的神明,然而他终究不同于其他先天神明。
其他神明们都诞生于天界,神力的来源是天界纯净的灵气。他却诞生于无烬视界,力量的来源是无烬视界里的怨气和煞气。
怨气倒是不太明显,但那一身无可隐藏的煞气实在是太过可怕,都不用靠近,只要远远的看到他,就会从身到心的开始颤栗、恐惧。
而且应龙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受无烬视界里庞大的怨憎所影响,他高傲且冷酷,凶厉且残忍。
成神后的千年间,他四处征伐,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死在他剑下的生灵难以计数。并且他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他跟其他神明的不同,从方方面面上都得以体现。
最突出的莫过于他的封号。
其他神明都是为了守护,他却是为了杀戮征伐而生。
战神二字,名副其实。
郝沉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跟应龙有所牵扯。
他在心里感叹,龟丞相明明是个龟,怎么就练出了一副乌鸦嘴,之前龟丞相忧心忡忡的说那个贼会不会是应龙的人,自己完全没当一回事。
现在看来,虽然还无法确认那个窃贼跟应龙是什么关系,但那个贼偷走了一滴水,一滴极北之渊的至阴至寒之水,这未免跟郑执事所说的凌渊用来浇灌建木的北境雪山上寒气所化的玄冥之水太像了。
郝沉可以肯定,那个贼一定跟眼前郑执事叙述的这桩往事有关,而这桩往事,却又与应龙有关。
这回还真是...麻烦大了...郝沉有些烦闷的想。
郝沉胡思乱想的时候,玉简上的画面仍在继续,应龙出现在云端后,沉默的俯视着下方通过建木登天的人类。
人类渺小的身影,倒映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
这样璀璨,这样冷漠,这样...不容一粒微尘...
他突然举起右臂,掌心里,光在聚拢,成为剑的形状,耀眼又夺目。
然而这柄表面满是光辉的剑,在光芒掩盖下的内核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煞气。
这柄由应龙尾部的骨刺所化的利剑,跟应龙一样,其力量的真正来源都是无烬视界里的怨憎。
光不过是应龙成神以后天道所赋予的遮掩,但他的本质,终究是跟无烬视界一样污秽的东西。
剑身上,隐隐有阴沉可怖的黑气在涌动,一闪而过。
故此,剑名——掠影。
掠影剑完全出鞘后,应龙毫无犹豫的挥剑,他不顾还在树上的凡人,也不顾这株巨木倒塌会掀起怎样的灾难。
他冷酷又坚定,不会为任何事所动摇。
参天之建木,从腰部被斩断。
下半截树身还屹立在息壤所构成的海岛上,上半截却开始倾斜、倒塌。
那些一开始挤着想抢先登天的人此刻满眼惊恐,他们想要逃跑、躲藏,然而无处可躲。
终究只能随着倒塌的建木一起,坠落。
倒塌的建木在空中开始燃烧,耳边响起刺穿耳膜的哀嚎声。
而无论他们喊的如何绝望,如何声嘶力竭。应龙脸上的神情不曾动摇过分毫,掠影剑在他手中消散,他斩断建木后依然站在原地。
他看到天火坠地,也看到建木倒塌于东海时掀起的惊天海啸。
他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人间的惨状,直到...建木打开的通道随着建木的倒塌慢慢复原,应龙才消失于天际。
玉简记录的画面也即将结束,在画面停止的最后一刻,是覆盖东海的大火,和火海里一声未尽的哀嚎。
或许不止一声,但太多太多人了,在火海里挣扎,难以辨清。
郑执事收起了玉简,久久没有人说话。
过了半晌,方阳才想起来说了一句:“太惨了......”他声音有些低,他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那些攀登建木的人,有的被摔死,有的被烧死,全身覆盖着火焰的人形焦炭在死前最后的挣扎,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却只是徒劳。
最后只能极其痛苦的死在火焰的焚烧下。
也有侥幸活下来的,却少之又少。
“对了,凌...前掌门呢?”方阳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影像记录的画面里,他并没有看到凌云。
但他虽然问了,却也隐隐猜到了凌云的结局。
郑执事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死了。”
“他跟建木连接在了一起,共用一颗心脏,建木已然被烧成灰烬,他自然也死了。”
方阳的神情更低落了,他又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那为什么...不能提他的名字?”
郑执事看了方阳一眼,解答道:“因为他犯了罪,他是千古罪人,是他种植建木的举动惹来了这场灾祸。”
方阳愣了一瞬,随即有些生气的反驳道:“怎么这样!他明明没有错,他种植建木有什么不对?明明那么多人都想着通过建木登天,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指责他做错了?”
郝沉闻言不由看了方阳一眼,有些好笑的想:为什么要指责凌云做错了?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郑执事将答案挑明了:“因为他输了,所以他错了。”
“输了...”方阳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对错从来只由胜利者书写,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封烨也看了方阳一眼,他听到郑执事的话时,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
“应龙...为什么要斩建木呢?”安静了片刻后,方阳喃喃的问道。
神的想法哪里容得凡人能来揣测?不过...反正今天也说了那么多,郑执事干脆将自己的猜想也一并说了:“因为他不容许凡人以下犯上,妄想登天呗。”
郝沉赞同的点了点头,以他听来的应龙的性格而言,应龙做出斩建木这种事完全不奇怪。
这么一个冷酷又高傲的神,怎么能容得下蚂蚁一样渺小的人类妄图登天?
封烨没有表态,他只是望着地板出神。
“可是...可是...”方阳越想越生气:“可是明明一切的灾祸起因都是应龙,若非他斩断建木,人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死伤?为什么你们要颠倒是非,将罪过全推到凌云头上!”
因为太过生气,他将这个不能说的名字脱口而出了。
他语速太过,郑执事也没来得及阻止,只能在方阳说完后来捂住方阳的嘴。
“唔唔!”方阳不满的瞪了捂住自己嘴的郑执事一眼。
郑执事一边捂着方阳的嘴一边胆战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状后才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方阳。
他一抹额头,一手的冷汗。
见方阳还是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郑执事有些疲惫的叮嘱了一句:“绝不可再提这个名字,若是被应龙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