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娜总说他太努力了，应该歇一歇，可如果他歇了，那些在大火中死去的孩子会不会来怨他？
怨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来早点，怨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努力，为什么要去得罪别人，为什么灾祸要降临在他们头上？
所以在他遇上洛娜的那个晚上，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多管闲事，可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把她带走。
也许是因为心善，也许是因为他想多做点好事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这份罪恶感，从孤儿院大火那天开始一直没有消失过。
如今，它更重了。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阿方索痛哭着，别人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孤儿院大火那天的情形和现在洛娜为了他而杀人的情形重叠，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他甚至在想：如果我死了该多好？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死了，就能把洛娜这份杀人罪转移到自己身上，洛娜会平安无事，她会平安无事……
贺锋和伊迪站在一旁，看着那个金发小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说话都听不进去，嘴里嘟囔着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之类的混账话，听得贺锋脑袋疼。
“去看看。”贺锋朝地上的尸体抬了抬下巴。
伊迪走过去，半蹲下来，将尸体翻了个身，胸口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伊迪想也没想，就这么握上去，拔了出来，丢在一旁，毫无顾忌地把尸体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甚至把衣服脱下来仔细检查。
阿方索被伊迪的这番操作给震惊到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没擦，一脸呆滞地问：“你、你做什么？”
伊迪看了眼阿方索，心想这小鬼虽然爱哭但至少比他那两个弟弟讨喜，于是解释道：“我在找可以证明这个人身份的东西。不过阿方索，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哭，他死了就死了，只是一个偷渡客而已，何况他刚刚还想杀你。”
阿方索把流下来的鼻涕吸回去，“偷渡客？”
伊迪：“他身上除了这把折叠刀，钥匙和钱都没有，如果是贫民窟的住户，会有人出门不带钥匙吗？没钱还说的过去，可能想来垃圾场翻点有用的东西回去，但是我不认为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手上会留下那么多用枪时的老茧。”
伊迪拍了拍手，替尸体把衣服拢回去，起身结个尾：“他身上除了一把折叠刀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结合他手上的老茧，腹部靠近左肋骨处一个已经愈合的一个子弹伤，这个人是偷渡客的可能性高于90%。”
“剩下的10%……”伊迪扯了下夹克，瞥了眼尸体，“他也许是个打手，港口的护卫，但我不认为这两个职业会用一个脊椎有问题的人。”
阿方索表情呆滞，眼神崇拜地看着伊迪，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了眼洛娜，心中的罪恶感再一次涌了上来。
就算是个偷渡客，洛娜杀人也是事实，她还是会被审判的……
“小鬼，其实你不用担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贺锋道：“人虽然是你姐姐杀的，可那把折叠刀上现在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伊迪。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在看到他们俩的时候，会一致认为伊迪才是杀人凶手，毕竟……”
贺锋上下扫了眼阿莉斯，嗤笑道：“凭你姐姐这身板，杀小虫子倒是绰绰有余。”
“真的吗？！洛娜真的不会——唔？”
阿莉斯突然伸手捂住了阿方索的嘴。
三人看向阿莉斯。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尤其是在贺锋说她不会有事时，非但没有感到轻松，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就在这时，贺锋和伊迪同时看到背包鼓动了一下。
下一秒，除阿方索以外三人同时动了！
阿莉斯迅速摘下背包，贺锋大步上前从阿莉斯手中夺过背包奋力扔出去，与此同时，伊迪立刻捞起阿方索朝外面跑。
一道嘶哑的叫声从背包里响起，下一秒，一只食矿蚁咬破拉链从里面冲了出来。
贺锋一眼扫到地上的折叠刀，他刚要行动，那只从冷冻舱里苏醒过来的食矿蚁已经离他很近了，他根本来不及拿到折叠刀！
“白痴！拿刀！”一道怒吼声自旁边响起。
阿莉斯捡起两袋垃圾扔向食矿蚁。她知道食矿蚁的躲避能力很强，一袋迎面扔过去，另一袋堵住它要躲开的一条路，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贺锋在阿莉斯怒吼出声时再一次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飞扑过去拿起折叠刀后翻滚起身，还沾着鲜血的刀刃重重飞向食矿蚁，将它钉死在墙壁上。
食矿蚁发出痛苦的嘶吼，与此同时，背包鼓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贺锋啧了声，一把捞过阿莉斯往外跑。
等两人跑出去后，伊迪立刻关上工厂大门，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心神问道：“我记得沉睡时间应该是十天才对，今天是第七天，它怎么突然醒了？”
阿莉斯表情麻木：“因为冷冻舱裂了。”
贺锋咬牙切齿，猛地低头瞪向臂弯间的小鬼：“你杀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包扔出去？！”
阿莉斯奋力抬头怒视贺锋：“怪我吗？怪我吗？！谁知道那迷你冷冻舱的质量那么不好，一压就裂！”
作者有话要说：
阿莉斯：来啊！掰头啊！怕你啊！
贺锋扶额：……各位见谅，老师的脑子不太好……
第6章 没有钱
伊迪看着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人，无语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先想办法解决工厂里的厄蚁吧！”
贺锋把阿莉斯从臂弯间放在地上，语气烦躁：“怎么解决？一旦苏醒就必须依靠药物才能进入睡眠，那玩意儿的啃咬能力太强，连岩石层都能轻易破开，更不用说这个垃圾处理工厂了。”
撞击声和啃咬声已经交错着响起，眼前这扇门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在厄蚁出来之前，将它们全部毁掉。
否则的话，这座塞恩镇就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阿莉斯说道：“它们怕火。”
闻言，贺锋和伊迪同时看向她。
贺锋：“你怎么知道？”
阿莉斯紧紧盯着工厂大门，语调快速：“我在矿山的时候跟一只食……厄蚁打过，所以我知道。话说，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它们要出来了！”
她干掉一只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更别说此时此刻工厂里有48只刚苏醒过来的食矿蚁！一只就能吃掉五六个人，他们四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伊迪忍不住看向贺锋。
他对这个小鬼说的话存在怀疑的态度，怕火？他可不知道厄蚁怕火，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到时候用火把工厂烧起来了，却没有烧死里面的厄蚁，还牵连到贫民窟，造成伤亡，后果谁来承担？
贺锋沉思了片刻，在愈来愈响的啃咬声中，他狠狠揉了一把阿莉斯的头，在对方怒目圆睁的表情下道：“小鬼，你欠我一个人情，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会来找你讨要。”
话音落下，贺锋跑向工厂后方，从山坡上一跃而下，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阿莉斯压根听不懂贺锋说的话，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工厂的大门上，已经能看到工厂铁门破开了一个小洞，有黑色蠕动的东西正在奋力往外钻。
每一次奋力地往外钻，都会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声，叫声难听又刺耳，那声音与其说是痛苦的叫声，不如说更像是示威。
阿莉斯快速瞟了眼阿方索，抿了抿嘴，看向伊迪道：“喂，伊迪，能不能麻烦你保护阿方索？”
阿方索愣住了，“洛娜？！”
伊迪点头：“可以，那你呢？你能顾好你自己吗？”
“我？”阿莉斯笑了，“我又不是没死过，这算什么？你只要保护好阿方索就行了，他要是出点事，我会良心不安，毕竟……是我把他带过来的，我不能让他有事。”
即便是海盗，也有海盗的规则和底线。
不杀老弱妇孺，不抢穷人的东西，声名狼藉人人唾骂无所谓，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拖人下水，不会牵连无辜，海盗也是有海盗的尊严的。
她阿莉斯·贝克特就算再窝囊，也是星际最大海盗艾萨克·贝克特的继承人，决不能在这里丢了老头子的脸！
轰——
巨大轰鸣声从工厂后方响起，整个塞恩镇的地面都跟着颤抖了几秒。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山坡下如一道光影飞窜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