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硕还说,那将军老家,正是荷香县。
香香睁开眼,再看向郑将军的马车,窗帘禁闭,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她微微叹气,如今看来,郑家父女,算是她的恩人。若能面谏,会否叫他们逃过一劫?
她复又苦笑,她人微言轻,他乃高高在上的一品征西将军,又岂会听她谏言?
思虑间,叫阿豪的中年已经走出来,手中拎着一个小衙役,扔到地上。
温大人脸色微变,强忍着没有做声。
阿豪对香香拱手说道:“这位姑娘,这个小子带了东西进去,想倒在染缸之中,被我给看出来了。”
香香行礼,真心道了谢,这才看向温大人。
温大人一笑,对着手下扬扬手,笑道:“是我识人不明,小颜老板勿怪。”
香香言说不敢,复又笑道:“温大人,那我们这开张仪式,可能开始了?”
温大人眼见着那个阿豪走到马车边上,与里头的大人耳语几句,便坐在马车前头,预备赶马前行。
他忙大声说道:“小颜老板,恐怕还是不行呐!”
只眼睛看向马车,果然见那马车行了几步,便停下来。
温大人勾唇一笑,说道:“颜映富,颜嫤姝,你们的染坊竟用女人做工,有违大齐律令!来人,将锦云染坊即刻关门贴封!”
众人大吃一惊,小寒眼疾手快,将文书捧出来说道:“大人,这文书上明文写明,准允我们布行招募女工,且筹措了这么些时日,你们官府可都没说过什么呀!缘何现在冒出来说不能招募女工?”
温大人取过文书一看,笑了笑说道:“锦云染坊涉嫌文书造假。来人,将颜映富与颜嫤姝即刻收押!”
颜映富吃惊的说道:“大人,这文书是你们给我们的,怎的说是造假?”
温大人冷笑道:“小颜老板一介女流,模样又甚是标致,做什么不好,竟做违法犯纪之事。可惜今日落入法网,连累了家人……啧啧啧。”
小寒怒道:“你血口喷人!你们故意的!”
温大人并不介意,只对手下说道:“去,将布行也查封,回头给荷香县那边通一通消息,全都查封了! ”
他挑衅的看了眼香香,走过来低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颜老板现下是不是后悔了?”
香香浑身冰凉,即使郑将军愿意,也没办法替她主持公道了,文书造假,是何等的大事。杨万鹰根本就是挖坑给她,她一个普通人,如何能看出那文书是真是假?只可惜,百口莫辩呐。
小寒还要理论,香香一把扣住她的手说道:“无用了,小寒你记住,家里的一切都靠你,你即刻写信给秦瑞叫他回来。”
小寒泪眼汪汪摇头道:“姑娘,您怎能去那种地方呀,我替你可不可以?”
香香摸摸她的脸笑道:“傻孩子,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我孤注一掷,丢掉的便是全副身家……如今也只能用这全副身家,看能不能换爹爹与我的一条命了。”
小寒抹了把泪说道:“你等我,我这便套车去找郑小姐,她待我好,她会帮我的。”
香香叹道:“她是闺阁女儿,如何出面?郑将军是武将,即便他出面也无可奈何啊。”
温大人扬扬手,对香香说道:“小颜老板,请吧。”
便有衙役上前来押颜映富与香香二人。
“且慢!”
所有人循声望去,却见骏马飞驰而来,骑着马的男子风尘仆仆却不掩风姿,不是秦瑞是谁?
他翻身下马,迅速挡开要碰到香香的衙役,将手中锦盒扔给温大人,对颜映富与香香温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马车上的郑将军怔怔的看着秦瑞,一阵恍惚,又迅速放下窗帘,示意阿豪赶车离去。
温大人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匹锦书。他粗略一看,却是大惊失色:“你……你你你,这是哪里来的?”
秦瑞勾唇一笑,讥讽道:“莫非大人看不清落款是谁?当朝首辅覃天恩的字迹,大人可需验明真假?”
温大人不敢置信,只赶紧双手捧住锦盒,说道:“是下官眼拙……”
秦瑞冷笑道:“你眼不眼拙我不知道,不过首辅言明,锦云染坊招募女工的准允文件,下达已有两个月余……就是不知道大人所说,我们染坊造假的文件,是怎么一回事?”
温大人显然没想到秦瑞会有此一问,只棋差一招,他不得不低头笑道:“是我看错了,颜老板,小颜老板,是我的过错,叫你们受惊了。”
颜映富虎着脸,摆摆手说道:“大人耳朵不好使,眼神也不大好,看样子平日劳累,需得多多调理才是。”
温大人僵硬着脸,勉强笑道:“多谢老板关怀。”
他挥挥手,带着一众衙役灰溜溜的走了。
伙计们全都欢呼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百姓也都高兴了,毕竟民与官斗,还是头一次获胜的呢。
香香看着欢喜的人群,只微微叹了口气。
秦瑞说道:“怎么叹气,如今事情解决了,有首辅的亲笔信,杨万鹰决计不敢再动布行染坊分毫。”
香香沉吟不语,许久才抬起头,秦瑞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眼里还有血丝,是急着赶回来,连日辛苦所致。
她回过神说道:“你该去歇着了,忙累了这么多天,好生歇一歇,我一会儿回去让苗婶炖个滋补的汤给你送来……”
秦瑞歪着头看她,笑道:“你关心我?”
香香脸微微红,却理直气壮的抬头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我自然是关心你。”
秦瑞心中高兴,忍住想要抚摸她头发的手,只摩挲手指,笑道:“香香,我……我一个朋友当了大官,所以我……”
香香笑了笑,小声说道:“你的事情,还没有完?所以还不能告诉我?”
秦瑞不好意思说道:“是我不好……”
香香摇摇头:“我从前很怪你,觉得你隐瞒我,可是这阵子,我想通了。秦瑞,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你。”
秦瑞一愣,心中愧疚更甚。
香香继续说道:“秦瑞,我知你心中有我,我知你将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这就够了。将来那么长,我愿与你一起度过。”
秦瑞撩开广袖,在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说道:“过几日我便去一趟大允,将那些事处理个干干净净。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香香抿抿唇,如今她是豁然开朗,自不会再揪着秦瑞那些不能与人道的私密事情不放。当下只点头说道:“不过,在这之前,可能需要你陪我回一趟荷香县。”
秦瑞笑道:“染坊扩张,这边都忙不过来,你回荷香县做什么?”
香香眨眨眼睛:“去道谢。”
“道谢?”
香香点点头:“今日借了征西将军的东风,回头他一琢磨,便晓得我是故意的,自然得当面谢过才算。只他那样的人家,礼教深严,总不好我一个女儿家过去,我爹爹今日受了惊,你作为颜家女婿,最是合适……”
香香感觉到袖中他的手不自觉的发紧,不由得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秦瑞不动声色笑了笑:“无事,就是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借征西将军的东风。”
香香嗔他一眼:“你还不是借了当朝首辅大人的风。”
郑家老宅并不似洛城郑府那样巍峨宽广,但只祖孙两个,也够大了。虽到了荷香县,郑家下人井井有条,不逊于洛城。
郑老太君敛眉吃茶,眉眼嘴角全都耷拉着,她年岁太大了,年轻时受过的苦,如今全都显在脸上身上。
郑将军很是局促,给母亲斟茶她也接,给她说军营趣闻她也似在笑,只眉眼间的疏离,总叫他难以忍受。
他下意识看了看下方的女儿,只见她低眉顺手,一板一眼的烹茶,连他拼命使眼色,都不曾瞧见。
老太君许是应付得累了,抬手对孙女说道:“将军刚回,且好生歇着吧。沅儿,扶祖母回房。”
郑小姐答了“是”,站起来准备去扶祖母。
郑将军忙不迭站起来扶住母亲,讪笑道:“儿子来,儿子后日便要走了,难得与母亲亲近亲近,儿子扶您去歇息吧。”
老太君眉眼都不抬,只对孙女说道:“也好,沅儿且去玩吧。”
郑小姐亦是一般神情,答了“是”,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