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某个奇怪的念头又从她心头涌了上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平日最亲近,母亲从病愈后的变化不是没看到,而是自己一直在把它想的合理化。
“二婶婶,你怎么会知道?”夕楚秋发问。
夕楚秋也不过十七八岁,他不像夕长心一副少年老成,平日没事就喜欢捣鼓一些东西,比如研究个什么自动捕鸟器,奈何经费不够,没法买到好材料。
而他旁边站着的只比夕珞大几个月的妹妹夕筱月则是他最忠实的跟班。
事实上白青若连自己都不敢确定,但是她在这里的七年,因为各种巧合也曾经猜测过这户人家隐约和自己当年收养过的一个女娃有点关系。
那个娃儿正是张一鉴交付给她的,说是救命恩人的孩子,要好好抚育,将来是要许配给儿子张靔律的。
而现在她完全肯定了,对,她为什么一睁开眼看到夕珞时会觉得面熟,是因为夕珞和她的堂妹五官有那么几分相似,特别是这两个孩子眼角弯弯勾起嘴角说话时完全就是一个模样,分别就是像她们的孪生父亲。
“我竟没想到是三弟。”
白青若已经镇定下来,她悠悠地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上次有个商队来我这里看蚕丝,说是我家纺的丝竟和中原是一样的。后来闲聊间说起十年前有对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年轻父女,约好到时碰头一起回来,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后来跑去四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男子为了救太原郡的中尉父子死于匈奴刀下。女儿被那户人家收养了。”
白青若停顿了一下,其实这是她急中生智诌出来的,刚才因为发现事情过于巧合情绪有些激动。
但这些话说出来时,夕老太太又再次痛不欲生,泪眼滂沱。
“弟妹,原来你也听商队的人说起过。那看来三弟是真的没了!”夕正在一旁惊住,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下。
长房家的三个孩子都接触过三叔,突然知道三叔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也都难过地哽咽起来。
大家都接受了白青若的说辞,只有夕珞在疑惑,但是未吭声。
夕正红着眼叹了一口气,哽咽着说:“我以为三弟只是不想回到这个伤心之地,还觉得他不尽孝道是个逆子,却没想到,原来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是,三弟的那个孩子后来过的并不好。”
白青若声音低低的响起,气氛很是压抑和苍凉,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的地狱之门传来。
在她身边的夕珞又感受到了那份重重的悲凉,女儿担心地呼唤了母亲一声。
“娘亲!”
白青若此时思绪又停在七年前,那场前世的梦魇,其实也有无数次冲入她现在的梦里,可是她又能和谁解释得清夕家三弟就是她曾经丈夫和儿子的救命恩人。
她和夕澈的女儿才相处了几日,然后莫名地丢了性命,而下毒之人就是她丈夫继母的妹妹张一虹。
张家在北代曾经是大族,而如今更是名门望族。家中有人在京中为官,而且是皇帝最亲近的臣子。当年皇帝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子时,在边境生活极苦,张家人给予了不少帮助,后来竟突然被招入宫要去当皇帝了,也是张家的人一路相陪护送。
她前生当然也不姓白,而是姓杨名琴,出生大户,从小精于女工,和丈夫张一鉴也算是门当户对。
虽说家大是非也多,但张家人处事各方面却都还算低调并且讲理的多,况且她的女工活是出了名的,很多大族都希望自家的女儿能来她下面学习,所以张家内屋的女眷都对她很是尊重,却偏偏出了张一虹这样一个人物。
张一鉴的母亲早逝,后来父亲继娶,继母生下张一虹后张父便走了。因此张母对女儿是极为宠溺。
张一虹这女人便仗着自己在娘家得宠,婚后于夫家很是飞扬跋扈,勾搭了一个马夫也就算了,还逼死了她丈夫秦三极宠爱的一名妾室,碍于张家势力的秦三后来实在是被折磨的忍无可忍,竟跑去悬梁自尽后所幸被人及时发现救下,最后两户人家以和离结束。
和离后的张一虹便回了娘家,但她在娘家也并非安份守己,仍然我行我素,喜欢插手自己兄弟的内院之事,一度将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又没大户人家愿娶她。
偏偏那宠女心切的张母却一次又一次无底限地息事宁人,家中最多伤了几个下人,费点银两,事情能瞒就瞒下去了。
对此白青若心生不满,可碍于张母太过护短奈何不了,又何曾想,这张一虹竟会对白青若下手,而事情的爆发点便是这小姑子不愿意让那女娃以后做张靔律的正妻。
这事张一鉴是铁了心了,所以无论谁游说都是没用的。
于是这张一虹竟然想出了一招偷梁换柱之术,想让张母代为调包,将这女娃换成她在外面和一马夫所勾搭而生的女儿。
可没想到,这事竟被刚路过张母房门的白青若不小心听到了,白青若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来这张一虹竟在外与姘夫生女,很早就动了想将私生女嫁给张靔律的心思。
那杯毒茶让白青若永生都不会忘记当时五脏俱焚的痛不堪言,然而她更多的是对自己孩子靔律的担心。
张靔律是家中最得长辈器重的一个孩子,文武双全、长相俊朗,性格也是温和,只是婚配确实不顺。
之前曾定过一门娃娃亲,可没想到,那女孩刚长到十岁在一次与家中其他女眷赴庙会途中竟无故失踪了,十天后尸身在一片废墟里发现,衣不蔽体、全身肿烂,伴有恶臭,是被折磨致死的。
白青若的脸此时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气愤、郁结和痛苦,她几近踉跄,幸好被身边一直观察着她的夕珞扶住。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啊?”夕珞从未见过自己母亲这样的神态,有些焦急,跟着眼泪也要流出来了。
“我真该死。我竟然不知道原来那个就是三弟。”
白青若喃喃自语,像是无尽自责,但她的情绪又是极其复杂的,她担心靔律,也深深为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担忧,那个女孩正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侄女。
可是那个家如今对她而言也早如地狱一般,要了她的命,可有人替她伸张正义吗?
或许谁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就算有点蛛丝马迹了,她那继婆母也是能想方设法遮掩就遮掩了。
“弟妹,主要还是我们家里极少提及三弟,当年你病重,对这些事自然也管顾不了。所以怎么会是你该死呢?你别这样自责,要错也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不负责任,闲赋在家,却不去找三弟而让自己的母亲到处打听。”
“不不,正儿,这也不是你的错。千错万错的应该是我才对啊!是这些年,我对你们三弟老不回来偶有怨气,也害的你们不敢在我面前提老三一次。”
老太太颤微微起来,夕正赶紧扶上去,只听她转头流着眼泪对白青若说,“青若啊,可是你怎么又知道老三的孩子现在过的并不好?”
白青若站定了身子,对夕老太太作了一揖说:“母亲,我听说那中尉有个和离在家、同父异母的妹妹,性子歹毒、脾气乖张,并不想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作她侄儿的正妻,所以应该是处处想方设法为难。”
“也是。那娃儿一个人在那里无亲无故,要是遇着的人好,便也好,不好,连个依仗也没有。”
夕老太太抬头看着夕正和夕正的四个子女,长满皱眉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下了决定似地说,“她是我们夕家的骨血,要么你们想想办法,将她接回来吧,我们自家安置。经珞丫头今日一事,老身也算想明白了,我们夕家受打压太久,也不可能再成大户。所以别再追求什么功名了,等我们找到那丫头后,就离开这京郊,找个偏远的地方买地种田,从此与政事再无瓜葛。”
夕长心低头沉思了一下说:“祖母,您这样想,孙儿自当这样去做,毕竟那是三叔唯一的一点血脉了。但倘若我们跟着商队走,估计到那北代境内没一年两年根本不行。不过,我倒是从我们古夕家的族长那里听说过暮西国有一条水路,到那里只要半月时辰。”
白青若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条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