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明夜。”楼泽视线转过去,不经意间,对上了她审视的目光。
“你喜欢她?”风橪将双手揪在衣角上,低垂着头,眼眸一转一转的,余光在楼泽身上慢慢游走。
“不喜欢。”他回的干净利落。
风橪片刻怔忡,又立马反驳道:“你和木神都对明夜这个名字耿耿于怀,繁月说曾有一个神,为了你而死。就是明夜,对不对?”
楼泽眼眸稍稍一颤,眼中的光亮又盛了几分,似是虚晃间淡淡叹了一口气,他悠然站起身,背对着风橪,凉声道:“你不应该直呼她的名字,也不应该提起她。”
“什——”风橪诧异的抬起头,忽然间眼前晕眩了两秒,那一刻,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心撞在了一副铜墙铁壁之上。
她从来都习惯了孤身一人,也从不畏惧死亡。
但这一切在他出现后,就被重新翻洗了一遍。
她恶语相向与他断了联系,可他就算是伤害神躯也要来救她。
风橪以为自己与楼泽,已经心知肚明的建立起了某种关系。
可是她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一个发善心的神,却会错了意。
真是可悲。
“楼泽。”
突然间,风橪站在楼泽身后,唤他的名字。
闻言,楼泽的身体狠狠的颤了一下,清冷的眼眸变得柔和起来,上眼皮下搭,在下眼皮处扫出了淡淡的阴影。
“山神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再烦我了,我希望你能从我眼前消失。”风橪望着那道背影,声音里掩住心疼的语气。
静默了一瞬,他无预兆的开口。
“除了明夜,繁月还告诉了你什么。”
“没了。”她张了张唇,违心道:“是我厌倦了山神大人在我的身边,你的存在,让我既尴尬又为难。”
“如此,我离开便是。”
风橪还想说些什么,但楼泽离开的比她想象中还快。
不过眨眼间,瞳眸中,再没拿到溢满仙气的身影。
“他走了。”她在原地愣愣的站着,没过几秒,整个人跌坐在床上,开始失神,喃喃自语。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中萌生了一个令她自己都害怕的想法。
他活着,比她留存于这世间,更加重要。
另一边的黑暗深处,温澹夏行走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浅河里,周身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走了没多久,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过身,狞笑道:“这条路,我还要走上多久,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痛快,让我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卿泉与他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时间沉寂了几秒。
温澹夏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失落的转回身,呆呆的往前走了几步,才又微微张开了嘴,扬起嘴角,笑道:“我差点都忘记了,你是哑巴。”
卿泉跟他保持一段距离,持剑走在他身后。
依旧什么也没说。
她不是哑巴。
但她不能跟人说话,最好眼神交流都不要有,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
哪怕人入了冥界,她也不能开口与之说话。
能与她说话的,只有冥界的神。
身为冥界神使,她已经这么枯燥的活过了百年。
她见多了留恋凡尘的人,身体和心灵早已麻木。
但温澹夏不一样。
他是她千年来唯一一个,见到的未能集齐三魂七魄的人,换句话说,是还没来得及集齐。
他礼貌的跟她保持开距离,可眼中的悲伤每一次透过来,触及到她,却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无法阐明起来。
他有未了的心愿,可他一直压在心底不曾诉说。
这条路走了许久,他也只是跟自己说了这么两句话。
一开始,她甚至以为他是哑巴。
后来,她发现——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双眼睛告诉她,他想见一个人。
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
第35章 骨像(八)
那个剪画师的身上, 分明就留着温澹夏的气息,看样子,她也认识温澹夏这个人。
……
温澹夏真的是被南风用毒药赐死的吗。
还是说, 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一夜过去, 风橪顶着一双黑眼圈, 去拜见了国师南风。
南风依旧身处高殿之上, 一身华服红的艳丽刺目。
“你是在哪里遇见的君昧,我要你现在带我去。”南风起身走过来, 手里拄着拐杖,脸上表情凝重。
“现在?”风橪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往后一退,朗声正色道:“那个地方极其危险,国师你虽被称为神女, 可你却不是真正的能力者,贸然前去, 恐怕会有危险。”
“是。”南风再逼近一步,“有人会保护我,你不用担心。”
风橪:“……”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好吗?!
——她现在要找个什么“极其危险”的地方去啊。
风橪神情微凝,手舞足蹈的比划道:“从凉城到那里, 路途遥远, 起码要赶上三五天的行程。”
“无事。”南风雷打不动的看着她,咬唇,“我们驾车前去。”
风橪讶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南风, 怎么对君昧如此耿耿于怀和针对。
不对劲。
君昧说他曾用一己执念救活过一个人, 那个人必定是他思慕之人,再怎么也不会是要千方百计杀了他的南风。
所以——
她之前的猜测, 还是错了吗。
见她不说话,南风傲然下令:“你现在回去收拾,我们即刻动身前去。”
“是。”风橪扫了扫身侧站好的两排人,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能对人类动手,他们是无辜的。
风橪慢慢转过身去,思忖着往外走,她恍然落眸,猛的握拳砸了下手心。
那么——,去木偶镇,找木神大人?
好歹也是有过生死之交的关系,再怎么说也不会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吧。
出发的时候,风橪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是很快,她后悔了。
一行人刚过城门的时候,江涟城出现了。
她可以肯定,这回出现的,是江涟城的真身。
风橪一脸肃色,缓缓看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江涟城到底——是为谁而来的。
君昧、倪衣、还是温澹夏。
总不该会是因为南风。
“保护国师——”风橪瞬间从马上跳下,手触及腰间想要拔剑的时候,突然发觉过来——她的剑已经让楼泽带走了。
她眉头轻拧了下,改而拔出除妖棍,与江涟城相对而立,神情肃穆:“你为什么回来?”
江涟城见她也在,微顿了下,忽而勾唇轻笑:“我为什么回来,当然是为了带你走啊,你正处于危险之中啊,风橪——”
“什……”风橪当下呆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怎么回事。”南风掀开帏帘,瞬间走下马车,来到风橪身边,“你认识她。”
“昨日她曾闯进来,打伤了我。”提到面前这个人,风橪不免想到昨天的事,她心中黯然,敷衍应道:“在此之前,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谁。”
“剪画师。”
南风莫名一顿,下令道:“把她拿下。”
“是!”下一瞬,前来护送的人齐齐拔剑过去,剑刃直指面前的江涟城。
江涟城见到此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得意的提唇微笑,手握一圈飞镖,疾步冲到人群中去。
——不对。
风橪弯眉一拧,提棍上前,一步赶到南风身边,猛的一挥,将出现的江涟城打退回原地。
方才出现的江涟城是她所做的画,她的真正目的,是南风。
一口血苍然从风橪胸腔上行,啪嗒几声躲在地上。
风橪拄棍单膝跪地,匆匆抹了把唇上的血,凌厉抬眸看过去。
——好狠。
这个剪画师,片刻前那一招,分明就是用了全力。
她是冲着南风这条命来的。
差一点就要丢了性命,南风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慌态,反倒是马车里的侍女匆匆赶了出来,失态的大喊道:“快来保护国师。”
侍卫门转了风向,拔剑赶来。
“你是谁。”南风阴着一张脸,看向对面一脸嚣张的女人。
“江涟城。”江涟城将剑上的血厉然甩在地上,冲着南风咧唇微笑,“想要抓我,你抓的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