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润摆了摆小手,说“不对不对,祖母讲了,爹爹与娘亲是去了天神爷爷那里,你们可不得胡说,天神爷爷听见了会生气的。”
为首的小胖与麻团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四周,抖着声音,道“你...你莫要唬我!我才不信你这个灾星的话!这可是我娘告诉我的!”
苏雨润偏头,道“可润儿的祖爷爷与祖母都还健在呀?”
“怎么?你克死了爹娘还不够,还想克死你祖爷爷和祖母啊?”
小胖和其它几个孩子跟着笑。
苏雨润想跟他们解释自己并非此意可又插不上话,一时着急,小脸憋的通红。
阎氏来唤他,听了大家的话,背过身子。
小胖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走了,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瘦瘦小小的苏雨润盯着祖母的后背偏头想了想,走到祖母跟前,惦着脚去够祖母的衣袖,道“润儿不哭,祖母也不许哭。”
阎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蹲下身子,摸着他的脸,说“润儿真乖。”
5岁的苏雨润,会撒娇会逗祖母开心,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说是润儿克死了爹和娘。
【4】
暮栖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被大户人家请去了省城,村里的学堂停了好几天的课业了,长辈们在祠堂里围坐着商量多凑些钱另请先生。
祖爷爷用辨不出本色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两下,举手作揖“老朽不才,也曾在这暮栖村里教了几十年的学,若是各位不嫌弃老朽才浅,愿自荐。”
老爷子是吃过俸禄的大才子,如今身子骨还是算得上硬朗的。邻里乡亲之中大多数人曾是老爷子的学生,自然也知道这苏老爷子的个性与授课的实力。
再三确认老爷子身体无大碍,众人才领着自家孩子恭恭敬敬地来拜见苏老先生。
祖母用粗布赶制了个书包,苏雨润将它挎在身上,站在槐树下用细小的胳膊抱着树干,脸贴在树皮上,说“润儿要去学堂念书了,不能整日里陪着你啦。”
树干很粗很壮,他的两条胳膊费了些劲儿打横放在上面。
轻轻地摸了摸老槐树的皱纹,苏语润不嫌脏的用小嘴儿“啵”了下,说:“润儿不在,没人帮小树赶走那些小坏蛋,小树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哦。”
霞儿岭山脚下的小溪边,槐树叶落了一片下来。
初春,6岁的苏雨润捡起那片叶子,入了学堂。
【5】
孩童与少年挤在一间老屋子里,摇头晃脑地念着诗经。
破旧的屋子挡不住秋雨凉风,响亮的读书声盖不住先生的咳嗽。
苏雨润眼珠子转了转,捂着肚子喊“哎哟”。
小胖已经跟苏雨润讲和了,还告诉苏雨润说他的名字不叫小胖叫冯默笙。默笙帮他喊,先生先生,苏雨润他生病了。
苏老爷子居高临下的看他,道,苏雨润,你哪里不舒服?
苏雨润捂着肚子“祖...先生,润儿肚子疼,要立刻去茅房才行。”
老爷子几不可闻地“哼”了声,道,去吧。
苏雨润一跳而起,老先生咳嗽了声,默笙拉了下他的袖子,他又捂回肚子,默笙推了推他,他明白了,说了声“多谢先生”,便跑了。
苏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矮几,道,停下来做什么?
朗朗读书声中,老爷子轻笑了声“混帐玩意儿。”
阎氏借着日光在门口做衣裳,看见苏雨润,问他怎么回来了。
他回,润儿回家取露水。
阎氏愣了下,问“露水?”
苏雨润点头,嗯,露水,给祖爷爷的。
阎氏眼里起了雾,哑着嗓子说,润儿真是祖母的好孙儿。
7岁的苏雨润知道祖母老了,祖爷爷更老。
【6】
秋深露重,祖爷爷没日没夜的咳,苏雨润采露水的时间也变得更早了。
卯时刚至,小雨润便已梳洗妥当,告知祖母自己要去霞儿岭采集晨露了。
祖母喊住他,递给他一个馒头,让他早些回来,切莫误了上学
“阿嚏!”
苏雨润裹紧了衣衫,哆哆嗦嗦地伸手,把叶子上的露珠敲进了最后一个竹筒里。
笑着拍了拍手上的四个竹筒,正准备下山的苏雨润听见,似乎...有人在喊救命?
苏雨润循着声音往山脊处走,壮着胆子喊了声“谁在那里?”
没人回他,求救声却还在。
苏雨润按着胸脯念“润儿不怕,润儿是男子汉。”小步挪了过去。
苏雨润抬头的时候愣了下,霞儿岭上何时有一棵槐树的?
拨开扰人视线的枯枝,苏雨润小心翼翼地跨过那片荆棘,在微弱的晨光里,苏雨润瞧见一个小小少年侧着身子半趴在洞口的老槐树下,看不清长相。
似绸缎般的墨色长发顺垂而下,在玄色衣衫上披散开。
发丝紧贴衣衫并不散于它处,乍一看,那头发竟像是在身子里长出来的一般。
苏雨润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竹筒,试着去喊他“你、你可还好?”
小小少年闻声抬头,朝苏雨润看过来,一双狭长又微挑的凤眼懒懒地半睁着,晨光熹微,小小少年眸子彷若碧玉,肤如凝脂。
苏雨润看傻了眼。
男孩儿可怜又无助地问“大哥哥,你是来救我的么?”
苏雨润傻傻地点头。
9岁的苏雨润捡了个绝美的孩童。
【7】
苏雨润把四个装满了露水的竹筒挂在脖子上,将崴了脚的小小少年背了起来。
小少年比看上去还要轻许多,苏雨润背着他下山并不觉得吃力。
苏雨润想,他家可能有些穷,指不定从小都没怎么吃饱过。
一手拨开那些挡道的树枝,一手扶着他的腿,苏语润对背上的男孩儿说:“我叫苏雨润,雨以润之的雨润。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儿在他背上跟着念:“雨以润之...雨润。”
苏雨润眯着眼,道“嗯!雨润、苏雨润,祖爷爷给我取的。你呢,你叫什么呀?”
“我…嗯...我叫...树怀七。”
“树?哪个树?”
百家姓里竟还有姓“树”的?
“大树的树,怀念的怀,七便是...嗯......”少年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
“我知道啦!你是不是在家中排行老七呀?”苏雨润偏过脸,问他。
树怀七一双小手圈着苏雨润的脖子,将他巴掌大的小脸侧着搁在苏雨润肩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笑,他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道“嗯,润儿真聪明。”
树怀七的声音与他的性子一样,慵懒。
苏雨润问他,“怀七,你多大了?”
树怀七道“嗯...再过半月便是我5岁生辰。”
苏雨润顿时眉开眼笑,道“我9岁,比你大了许多,你不可直呼我小名,祖爷爷说了,长幼有序。”
树怀七笑出声,呼吸拍打在苏雨润的脖子上。
然后,树怀七很轻很缓的在苏雨润耳边叫了声“苏-哥-哥。”
“苏哥哥,你要唤我小七哦。”
“嗯,小七。”
【8】
阎氏见了树怀七,道,这孩子怎么生得如此好看,又说,你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
苏雨润说“小七不光眼睛好看,小七还是润儿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比仙子还好看!”
树怀七道,苏哥哥更好看。
阎氏拉过树怀七的手,问他是哪里人,怎会到了这里。
树怀七碧玉的眸子盛着水光,说自己是母亲是蒙族人,父亲是西洋人,只因家乡遭了天灾,逃难时被拐来了青阳城,他趁那户人家晚上看守松懈,逃了出来。
苏雨润捡到他的地方是霞儿岭,翻过霞儿岭就是青阳城。
阎氏摸了摸树怀七的头,叹气道“如今这世道...哎!只是苦了你这孩子。”
苏雨润盯着怀七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喜欢,心道,不能让这么好看的小七再被人欺负了。
苏雨润拍了拍胸脯,道“祖母,润儿可以照顾小七!”
祖母怔忡片刻,笑道,“嗯,小七你便在这儿住着,到时再让祖爷爷托人给你找找家里人。”
树怀七低下头,道“小七...小七没有家人了,他们都没了。”
祖母抱着他,泣不成声。
苏雨润伸手帮阎氏拭去眼泪,道,“祖母,不用伤心。今后,润儿、祖母、还有祖爷爷都是小七的家人。”
祖母点头“嗯,对,以后啊,我们都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