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臣只记得躺在病床上的男生收下了这本校刊,对他说了谢谢。后来自己是有没有和他聊什么、怎么走的,他都记不大清了。
从那天过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
张书臣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走到书柜面前,从某一层靠边的位置,找出了一本泛黄的杂志——当年那本校刊他一直没丢。
初中后来的日子里,每次翻到那条小溪的故事结尾,都会让他想起那个男生……后来上了高中大学,也就逐渐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叶行川和他分手,他清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本旧校刊,重温完他忽然明白了那个男生当年的心情。
那天下午,他对着一个初中生的文章泣不成声。
张书臣熟练地翻到男生的文章。
题目是《寻找》,下面一行是“初20xx级X班余铭”,最后一章的篇幅并不长,和另一篇投稿作文挤在了一页。
“我和小纸船一起走了好远。
我曾经是为了寻找而奔涌,现在我想带它一起走遍所有地方。
小纸船说:‘我喜欢春天的柳絮,喜欢夏天的星星,喜欢秋天的落叶,喜欢冬天的雪花,小溪流啊,我也喜欢你。’
我觉得好高兴,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我流过一处浅滩,小纸船停在了两块鹅卵石间。
它被卡住了。
我用更大的力气拍打起岸边,想把它救出来。
我喊道:‘小纸船,你快跟着我的水花出来!’
小纸船却说:‘就这样吧。’
我问:‘怎么了,小纸船?’
小纸船疲惫地说:‘你永不停歇,即使再温柔的水花都会打湿我的船底,我努力地忍受,但是我已经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我的水花还在拍打着浅滩,我好难过:‘你不是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小纸船说:‘我累了,小溪流。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别为我停留了,你还是接着去找那个人吧!’
一个小孩跑了过来,他胖胖的手把小纸船带走了,我听见他高兴的声音:‘我捡到了一只纸船!我要带回家!’
小纸船选择了港湾,不再愿意和我一起走了。
我失去了它,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流过了浅滩,流过了山坡,流过了田野。
我是一条奔涌向前溪流。
我现在正在寻找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人。”
张书臣默默看着最后一个句号,脑海里闪过一些尘封的记忆。
在他把那个家的新年搅和得一团糟的第二天,大排档拼桌的时候遇到了校友。
那个男人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是当时高年级的学长,和余铭一个社团的。他们聊了几句,话题难免落在了那个悲哀的少年身上,酒过三巡,对方醉醺醺地跟他说:“其实之后我内疚了好几年,但是我没有办法,我那时候想直升高中部,我和他……已经被你们班那几个孙子看到了,我不能、不能冒险……我没想到他会……他会……”
余铭的“小纸船”是他身上唯一能感觉到的重量。张书臣想,叶行川之于当时的他,或许也是他的“小纸船”。
可惜他们的“纸船”都选择了港湾,留他们独自蜿蜒向远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他和余铭不一样,他的身边不是什么都没有。
张书臣叹了一口气,把校刊放回了原处,转身去换下睡衣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花瓶演技的偶像剧,违和的配音有些刺耳,一时让他恍惚。
厨房那边探出半个身影,王正精神抖擞地向他问好:“张老师,睡醒啦?今天中午吃粉条怎么样?我已经泡起来了。”
张书臣不禁笑了一声:“你都泡起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要是有意见,我现在捞起来也行啊!”王正解了围裙走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早上好宝贝儿!你脸色太差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做了个梦,”张书臣接受完他纯洁的早安吻,把头抵在他肩膀上感叹,“哎,不是太好的感觉……”
王正环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你太累了,几千份试卷啊,你们两天就改完录分,能不累么。现在开始放假了,先把精力养好再说玩的事吧!”
“嗯……”张书臣乖乖地应了一声。
“我早上买了包子稀饭,锅里温着,快去洗漱,离中午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先吃点垫着,别饿坏了。”
张书臣洗漱完,就着毫无营养的电视剧吃了一个包子半碗稀饭,状态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
不论是面条还是粉条,配哪种臊子,到王正手里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味道——酱油和醋闭眼一加,碗里就只剩下了咸酸味。
张书臣炒了碟素菜,让餐桌上不至于太寒碜。
两人吃完饭,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腻腻歪歪了一下午。
说来也奇怪,就算变更了关系,他们都过了冲动的年龄,之前也已经一起住了五年,对对方的行为癖好都了如指掌,按理来说是早就已经没什么新鲜感可言。
张书臣微微后仰,结束这个冗长的吻,喘了一口气,笑出声:“吻技不错啊~”
王正知道他只是调侃,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凑近又往他嘴角亲了一下:“大哥不说二哥。”
张书臣把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扳开:“今天的量差不多够了啊,天都要黑了,我去做饭。”
王正说:“今天下馆子呗!咱们好久没出去吃过了。”
张书臣一挑眉:“你请?”
王正道:“我请。”
张书臣道:“那行啊,收拾收拾出门。”
两人换了套衣服,找了家煲汤挺出名的餐馆,吃完饭顺便去了不远的湿地公园散步。
夜晚的湿地公园里灯光晦暗,除了聚在路灯下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只有寥寥几对热恋中的情侣还在逗留。
两人沿着平静的湖边慢悠悠地走着,原本放在身侧的手很快就牵到了一起。一开始王正怕张书臣会在路过明亮的地方松开手,便一直没话找话想聊些什么,妄图让他分散注意力。寂静的周围除了原处富有节奏的的舞蹈配乐,就只剩下王正的聒噪,张书臣最终没忍住,把他按在电杆上结结实实地吻了一通,最后一脸嫌弃地点评:“亲爱的,你真的没觉得你很吵吗?”王正这下才被修理老实了。
直到回家开门前,两人的手都没松开过。
王正洗完澡,看着张书臣去拿换洗的衣服,清了清嗓子:“那个……”
张书臣手刚放在门把上,闻言回头:“怎么了?”
“张老师,你都忙完了,”王正抿了抿嘴唇,含笑又有些难为情地说,“咱们什么时候,收拾一下书房啊?”
这间两室一厅的房里哪有什么多出来的书房,除非挪出一间卧室来改造……
张书臣只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哦?那是你搬过来还是我搬过去?”
王正答非所问:“咳,我那间采光好……”
张书臣倒是不介意,只是笑了笑:“那行,你先把你儿子搬过去放阳台上好好养着,我先去洗澡。”
王正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真的?”
“对啊,反正我也不认床,睡哪儿都一样。”张书臣打开门进去,“进来拿儿子。”
王正立马颠颠跟着进去,按照张书臣的要求把那盆因为天气寒冷有些蔫的豆瓣绿捧回了自己卧室放好。趁着张书臣洗澡的空档,王正还悄悄进了张书臣的卧室,把他的枕头一起抱到自己床上了。
正当王正沉浸在久违的紧张兴奋中时,一通视频电话打断了他脑子里对年龄限权要求一路上升的那些想法。
是王妈妈打来的。
他连忙接通:“妈!”
“大正啊,”王妈妈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妹妹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
王正笑道:“她考的怎么样啊?”
在镜头之外的王雅娟说话了:“不要问啊哥!”
王正听到她的声音,回应道:“二宝你要是没考好,今年我一块钱都不给你!”
“讨厌!讨厌死你了!你今年不要回来!”
“呸呸呸!二宝看你的电视!”王妈妈训完王雅娟,转头问王正,“大正啊,几号回来?”
王正想了想:“嗯……大概30号吧,我争取那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