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颂抽抽噎噎:“他......他说他不怪我,他说要走得远远的,不让我为难,那我......那我也不能就让他走了,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他,我不能不负责任......”
庄慎脸色更黑了两分。
肖奉瞧着他这脸色都快拧出水来了,生怕他过会儿就要在别人家院子动手打孩子了,忙打圆场:“掌门师兄别生气,陶颂还小,哪里经过这种事?您把他教得品行端正,他才这样说......”
庄慎正在气头上,扬手就将茶盏砸在了地上:“这难道还是我教出来的错了?”
瓷盏哗啦一声在陶颂眼前摔个粉粹,陶颂也没躲,只垂着头抽抽搭搭。
庄慎沉着脸去闭了闭眼,不想看他。
肖奉瞧着陶颂,暗暗叹了口气,使了传音术,同庄慎很是说了一阵子话。
陶颂瞥见师父突然若有所思。
肖奉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点点头,又开始说。
庄慎沉默半晌。
陶颂偷偷瞧了瞧二人私语商议的样子,蓦然放下了一半心。
他就知道,只要肖奉在这里,事情就好办。
他和喻识木已成舟,且有外人知晓,肖奉最怕辱没门风的流言,一定会劝庄慎就此接纳喻识掩下这桩事;流景阁的长老虽然身份不高不低,但能和封弦搭上关系,对扶风山只能有益无害。
他们视线一转移,便不会去怀疑喻识这个假身份了。
他这套说辞盘算了许久,原本不打算此时说出,但谁知有人多嘴,师父居然提前察觉了。
不过虽然时机一般,结果应当还是八九不离十。
果然,陶颂又等了一会儿,便听得庄慎端肃的声音:“陶颂。”
陶颂立刻战战兢兢:“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事情已成定局,我罚你有什么用?”庄慎顿了顿,“我只问你,我现下就和这六长老定下你们的婚事,你愿意吗?“
陶颂心中不由大喜过望,一腔欢喜于肺腑间热闹起来,面上却还得认错:“徒儿全听师父的。”
庄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又想想这是自己的亲徒弟,压了半日的火气,末了只能道:“这次就算了,你跪两个时辰收收心思,好好想想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若是还敢有下次,就再也别想着出山门了。”
陶颂十分听话地应下:“是,徒儿再也不敢了。”
庄慎沉着脸缓缓心绪,才离开了。
肖奉停了一步,抚慰地拍拍陶颂肩头:“你近日老实点,掌门师兄可还没消气。这次是个仙门中人,也就罢了,万一是个妖邪魔修,师兄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陶颂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肖奉:“弟子知道了,多谢肖师叔。”
陶颂虽然年岁不大,素日却极少有撒娇讨巧的举止,肖奉只当他是怕得厉害,又心软了两分:“你别担心,我帮你劝你师父。”
说罢便端着一颗老好人的心出去了。
庄慎正站在廊下,琉璃盏晃晃悠悠的,映出他满面锋利的沟壑:“你说得有理,能借机索性让他忘了喻识,也是好事。”
肖奉陪笑:“师兄一直给陶颂的婚事操心,挑了百家也不满意。他心里又记挂着个没了的人,总是对旁人不上心。眼下这桩意外,只当是天意吧,说不准倒是圆满得很。”
庄慎默了默:“陶颂打小就一个心思,起初我还以为这人就是喻......”
他兀自住了话头,又满是遗憾:“他要是还在,和陶颂倒是登对得很,我虽然不想与云台牵扯,但原也是想着成全的,谁知......”
肖奉颇为不屑:“云台要自作孽,我们又能怎么办?当初出了事还想攀扯我们。是他们欲求不满,连那等伤天害......”
庄慎回头用眼神止了他。
夜风翩然,二人在廊下立了一会儿,庄慎长舒一口气,又端起往日肃然的脸:“左右与我们无关,别再提此事了。以后咱们的亲家就是流景阁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石六长老。”
肖奉顿了顿,不由小心提醒:“师兄,你待会儿得客气点。是咱们理亏在先,人家还不定怎么想呢,咱们上赶着......”
庄慎一脸阴沉:“怎么?他还敢嫌弃我徒弟不成?我今天就要把婚事定下来!”
第52章 在小院其五
喻识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庄慎能和他坐在一起商量他的婚事。
庄慎开口的时候,他一口茶差点呛死自己。
他方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庄慎就带着肖奉找他,说有要事商议。
喻识一腔忐忑地到了花厅子,刚坐下,就听得庄慎沉声道:“你和陶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喻识刚端起的茶盏,差点一哆嗦摔了。
他刚要解释一二,庄慎又接着道:“你若是愿意,现在就能挑日子了。”
喻识一时糊涂:“挑什么日子?”
庄慎的脸色眼见着一沉:“挑你和陶颂什么时候成婚。”
喻识一口茶呛了个半晌,还咳个不停。
庄慎瞧着他咳个没完没了,打断道:“六长老是瞧不上我们扶风的人吗?”
封弦快藏不住笑了,拍了他两把顺气:“没有没有,他是高兴的,高兴坏了。”
喻识瞪了封弦一眼,瞧着庄慎说一不二的一张黑脸,硬着头皮笑笑:“庄掌门,我觉着,您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庄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我误会什么?”
喻识陡然心虚,话都险些说不利索:“那个……我们……那是个意外,我们不是有心的。”
庄慎只道:“我知道是个意外。”
喻识瞧着他黑沉的脸,自动脑补上了后半句:你要是故意拐了我徒弟,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喻识益发自觉理亏,又听见庄慎道:“既然木已成舟,我们扶风总得有个收场。”
封弦使了个眼色,用了传音术:“人家师父这是上门来要说法了,你怎么办?”
喻识脑壳疼。
封弦又道:“现在人给这么大个便宜台阶,你还不下,是等着人师父一剑劈死你才好受么?”
喻识浑身上下都疼。
他不自在了一会儿,暗自鼓了百八十回劲,才再度张开嘴:“庄掌门,您这……这个打算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庄慎顿时拉下来脸:“草率什么?我不是说了,日子可以商议么?”
扶风于此事上理亏,但庄慎护短得很,陶颂是他打小养大的关门弟子,他眼里心里皆宝贝得不得了,越是如此,他越不肯落了口风。
再加上,他打心底觉得这石六长老高攀,他先前挑的人,除了相貌,哪儿不比这人好?
庄慎一口气堵在心头,说话愈发不容置喙。
“不是……”喻识哆哆嗦嗦地再开口,“我是说,您要不要问问陶颂的意思?先……先前他说交代不急,让我好好想想。”
庄慎从瓷碗中抬眼:“你现在想好了么?”
喻识觉得,他如果敢说个“不”字,庄慎的剑立刻就能落到他头上。
他咽了下口水,如实道:“我,我还没开始想。”
庄慎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你不用担心陶颂,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陶颂的师父,我全都能说了算。”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遭喻识,又道:“你若是还没想好,现在就能想,我等着。”
喻识有一种被人逼婚的错觉。
但他对不起人陶颂,当着人家师父的面,他满心愧疚,也不敢说什么。
他前前后后想了一遭儿,强行按住一腔上窜下跳的心思,拼着老命开口:“庄掌门,不是我不愿意……”
庄慎一个眼风飘了过来。
喻识抖了三抖:“但是我吧,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陶颂是您的徒弟,想要什么样的人不能有,干嘛非找我?且不说年岁如何,就门户修为人品,我哪儿点配得起陶颂?”
说着,语气愈发诚恳:“临安之事您也知道了,陶颂和我在一处,没少遇险。我也不想耽误他,这事既然只是个意外,不如我们权当不知,过去就算了吧。”
封弦听这话头不对,正想着描补一二,却见得肖奉先靠近庄慎说了几句。
肖奉方就觉着不对劲,听至最后一句,忙忙地使了传音术:“掌门师兄可不能听他胡说!”
庄慎本来都被他说得火气散了,闻言便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