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鹰看了看他,叹口气道:“你如不知道,就会每日记挂我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对我心怀愧疚,现下知道了,你是不是安心了?”
白映阳道:“这……”
叶鹰道:“我才不想让你安心呢,最好你天天愧疚,天天想着我。”
白映阳回想起数月前,母亲发觉芙蕖以张府的名义,在外放印子钱、收受贿赂等,一怒将之撵走,他实际早知芙蕖敛财,却总念着其家贫,故视而不见,导致一错再错,如今听这般说,心下歉然。
叶鹰见他脸色沉重,笑道:“你怎地心情不好,是因为大小姐不肯跟你亲热吗?”脱掉外衫,就去搂他脖子道:“我来服侍你罢。”
白映阳忙推他道:“你不是和皇甫小姐订婚了吗?”
叶鹰笑道:“咦,你不高兴吗?”
白映阳笑道:“我只是想,皇甫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你和皇甫家的大小姐成婚,那是好事。”
叶鹰冷笑道:“什么大户人家,馆主如此小气,我教武一月,只得二两五钱银子,还不及服侍你时得的一半,我就是做了他女婿,又能有甚好处。”
白映阳道:“会盟武馆的宅子那么大,位置又好,皇甫馆主能买得起这样的大宅院,怎会才给这点钱?”
叶鹰道:“我听弟子们说,宅子闹鬼,前面的屋主只求脱手,贱卖了,馆主不怕鬼,就买下来,才花八百多两银子。”
白映阳大吃一惊道:“这么便宜?”
叶鹰道:“可不是么,若不是有问题,如此大宅院,八千两都没人肯卖的,就这八百两,馆主还东拼西凑的,跟人借了不少,去年方才还清。”
白映阳笑道:“既然还清债务,日子自会慢慢好起来,二两五钱也不算少,你好好干,将来月钱自然会涨。”
叶鹰道:“我看未必,武馆如今总闹鬼,许多人害怕,不敢上门拜师,如今武馆统共才三十余名弟子,每人每月只那么些学费……”
白映阳道:“你别光想着钱,我看武馆弟子都挺喜欢你的……”
叶鹰道:“喜欢有何用,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使。”
白映阳皱眉道:“怎地张口闭口都是钱,你以前可不这样。”
叶鹰冷笑道:“二少爷,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富裕么,随便过过手,赚的银子就成百上千,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师,可没有万贯家财,家里的老东西、小东西整日只知张口要钱。以前还好,跟着你有不少油水可捞,现在跟个吝啬鬼,连菜叶也捞不到一根。”
白映阳听他说得刻薄,安慰道:“你爹娘其实很心疼你……”
叶鹰冷笑道:“心疼我还卖掉我?”
白映阳道:“当时他们没有钱,养不起你,才出此下策。”
叶鹰道:“那后来家里富了,怎么不想起要把我赎回去?”
白映阳道:“这……”
叶鹰哼道:“他们舍得卖我,却舍不得卖三个宝贝女儿。”
白映阳道:“难道你希望他们卖掉妹妹?”
叶鹰道:“无所谓,我不在乎。”
白映阳大怒,喝道:“你怎能说这种话!”
叶鹰吓一大跳,登时想起二少爷小时候遭父母抛弃,最恨的就是遗弃子女之人,往日即便在街头遇见流浪孤儿,定要收留,倘若知是谁家孩儿,定要去寻回他双亲,一家人团聚,并给予他们钱财谋生,知自己说错话,叶鹰忙陪笑道:“是我错了,二少爷,咱们许久没见,你不想和我亲热吗?”说着就去吻他。
白映阳别开脸道:“不想。”
叶鹰笑道:“你还在生气?我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白映阳叹了口气道:“芙蕖,咱们的事已断了,以后别再这样。”
叶鹰脸色一变,问道:“是大小姐说的吗?”
白映阳摇头道:“如今你也大了,又与皇甫小姐订了亲,咱们迟早要断的。”
叶鹰笑道:“我爹爹跟馆主是故交,他们想结亲家,要我娶大小姐,我又没答应。”
白映阳道:“你将来总是要成婚的,娶馆主的女儿不是很好么?你武功高强,与皇甫小姐共同努力,日子定会逐渐好起来。张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那么多产业,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叶鹰道:“那破武馆也能好起来么?我原本还想明日就去别家武馆,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白映阳笑道:“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凡事可不能只坐享其成。”
叶鹰道:“你说得好听,我若磨针磨得一半便饿死了,谁管我?”
白映阳想了想,去钱匣取来六十两银子,装在钱袋中,塞给他道:“这些钱你暂且拿去用吧。”
叶鹰冷笑道:“你看准了我是来跟你讨钱的么?”把钱袋扔到桌上道:“我本以为大小姐贤良淑德,通情达理,原来也与普通女孩儿无异,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白映阳听他讽刺张绣元,大怒道:“你说什么?”
叶鹰笑嘻嘻道:“皇甫大小姐也是小女孩儿,也爱吃醋,她若知我来此,必定大大生气,我还是回去吧。”推开窗翻出去。
白映阳听见他把窗户关上,便在床边坐下叹气,可一转眼,窗又开了,叶鹰探头进来,笑道:“我想了想,那包银子还是给了我吧。”
白映阳依言把钱袋取来递给他。
叶鹰却不接,双手倏地搂住他脖子,张嘴就在颈部狠狠咬了一口。
白映阳吃痛,大叫一声,连忙退后。
叶鹰放开了手,满嘴血淋淋地道:“日后她瞧见了,我看你怎么跟她说。”关上窗户,在外头笑道:“你若想我时,我再来找你。”
白映阳看着他的影子远去,不由长叹一声。
第77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日清晨,白映阳是被道士摇铃和念咒声吵醒的,他晚上喜欢捱夜,早上总是难以睁眼,今日铃铛摇了半日,仍不止歇,他再也睡不着了,唤鞭蓉进来侍候,却见来的是菡萏。
白映阳道:“怎地是你,鞭蓉、鞭蕖呢?”
菡萏把吃了一半的白糖糕放在桌上,边打水边道:“鞭蓉、鞭蕖在白荷乡,雄红、泽芝出外采购去了。”这些丫鬟小厮必是没料到二少爷会起得那么早。
白映阳道:“今日早饭是白糖糕么?”
菡萏道:“不是……”忙把半块白糖糕收起来。
白映阳笑道:“啊,我知道了,那是水芸做给你的。”
菡萏霎时满脸通红。
白映阳边洗脸边问道:“娘娘又请道士作法事么?”
菡萏道:“不是咱们家,是会盟武馆。”
白映阳大奇,心道:“莫非姓宋的牛鼻子不中用?”换好衣衫,兴冲冲往后院去。
一出孟府西小门,就到了槐花巷弄,整条巷中都是人,有的是张家的家丁,有的是槐花巷其他住户,还有一些是武馆的人,连皇甫锯的一对双生儿女皇甫智、皇甫信也在其中,大伙聚着看一道士拿着铃铛和桃木剑,又念又叫,指手画脚在巷中来回踱步。
白映阳见这道士着一身华贵的金色法衣,又拿桃木剑、又拿铃铛、又拿符纸、又拿罗盘,手臂还夹了一把拂尘,累赘得很,看上去像唱戏的多过像道士。
武馆内又走出几个人,当先那个就是皇甫仁,他手上还提了个大竹箧。
双生姐弟一起奔去扯住他衣尾道:“大哥,你要去哪儿?”
皇甫仁道:“我到外头住。”
双生姐弟道:“我们跟大哥一起去!”
白映阳见叶鹰也在,招手把他叫到一边问情况。
叶鹰悄声道:“昨夜少馆主听见鬼哭,吓得一晚上睡不着,今朝二公子又另请道士驱鬼……”说着朝金色法衣道士一指,道:“就是他。”又道:“馆主发了一顿脾气,说上回的宋道士又是个江湖骗子,一直骂人,把少馆主骂得心烦了,收拾衣物要去外头住……”
此时,一声音自武馆门内传出道:“你们哪儿都不许去!”正是皇甫锯。
皇甫仁哼道:“这宅子全是鬼魂,难道叫我们跟鬼住。”
皇甫锯自门里冲到他跟前,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堂堂会盟武馆少馆主,这么大个人还怕鬼,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皇甫仁道:“我就是怕鬼,我不怕人知道,怕鬼还不敢承认,难道就不被人笑话吗?”
双生姐弟双双跳到兄长手中大竹箧上坐住道:“大哥,我们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