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笑着把他送到客房,嘱咐他早点休息,转身出来时候眉宇间却有些愁绪。
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是那次唐稚到宁王府送冰块,看着程瑶双的眼神。任她再迟钝也明了,那绝不是一个小弟弟看大姐姐的眼神。
后来一次次,或许也是因为自此她心里留意的缘故,才发现了好多以前她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从她的私心里考虑,她是乐意见到唐稚和程瑶双一起的,但从现实来看,她知道他们两个很大可能走不到一起。
那时她以为唐稚不过是一时迷恋。他年纪小,还不懂得分辨感情。程瑶双那样有侵略性而迷惑人心的美丽,初见她时江月白一个女生都忍不住心生怜爱,唐稚会生出异样的感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也一天天地大了,这种感情不仅没有随着他年龄增长而消退,反而……
江月白回想起,刚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唐稚自己或许当局者迷,但由于她留了心眼的缘故,她看得清楚,这个傻孩子已经陷了进去。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江月白叹了一口气往回走,却看到了走廊那头的唐疏夜。他倚在栏杆上,月色倾斜,似乎也在想着心事。
他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江月白走过去,“怎么还站在外面?”
唐疏夜嗯了一声,却好像一眼看出了她面上的愁容,“在想唐稚和程瑶双的事?”
江月白一滞,没想到他也看了出来。她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似有叹息,“他年龄小,如果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情绪,一定会受伤的。”
唐疏夜虽与程瑶双不怎么接触,但也看得清楚,程瑶双的性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唐稚的愿望是不会达成的。况且,“唐稚如今得了父皇的青睐,待小纭的婚事一定,他也跑不了。甚至可能会更快。”
江月白倒是没想到这茬,恍恍惚惚才想起唐稚确实也到了该来的年纪。而皇家的婚事绝不由他一人做主,再想想整个名门望族里遍地都是的政治联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唐稚都不能得偿所愿。
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外人看来,程瑶双的身世正派人家可能都瞧不上眼。不说唐稚身后的皇家,单说之前那次要死要活的李公子,虽也是个世家大户,但比起宫墙之内还是差得远了。他家尚且如此鄙弃程瑶双,皇帝更是不会正眼看程瑶双一下,也不会让她嫁入皇家。
那厢两情相悦的唐纭和李琦,要真正走在一起也非易事,更别说唐稚了。
两人默默站着许久,各自有各自担忧的烦恼。
而屋子里唐稚,却把那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他一时怔怔然坐在那里,心中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一来震惊原来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竟一眼被四哥四嫂看穿,二来惊觉父皇的确很有可能会为他指婚。依着往年还有几个哥哥的先例,除作一个四嫂江月白,是他四哥亲自跑到父皇面前说来的,那也是父皇那会儿心中矛盾有愧,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政治联姻绑在一起的。
这一下子被四哥的话点醒,明年他就十七虚岁了,依着政|治嗅觉敏感的四哥的推测,很快,会在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一定会提起这件事……比如,就近的除夕。
若那时的皇宫宴会之上,父皇说起此事,他该怎么办?
是实话实说,还是搪塞推脱?
而又能拖几时?
这边唐稚满腹心事,宅院外面的对街,一个娇小身影却在不停地徘徊。
便是唐稚的同学闻玥了,她在街上见到唐稚和程瑶双一路有说有笑来到这里,唐稚还一晚都没有出来,他对那个女子什么意思她已清楚明了了。
可是她绝对不甘心,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和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放弃。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她怎能就这样出局?
今年她与唐稚双双并列第一结束了书院的学业,年度科考她也一路顺利,很快便是殿试,她毫不怀疑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胜出。很快她就会做上宫中的女官。
而这还不够。还是差一些。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官的位置。她还要一步步接近那个权力中心。她不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走入皇宫!
她爱慕的那个人,又恰巧是当朝的五殿下,简直像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巧合,注定她要一步步飞升……闻玥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于情于理,唐稚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他心里喜欢别人又怎样?她不在乎,是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先抢过来再说。往后的时光那么长,就不信他一点都不会动心!
虽然一路顺风顺水的她到这里碰上了钉子……寂静的夜里,闻玥嘴边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没关系。她会想尽办法,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元日
很快就到了年底,所有人都开始忙了起来。尤其是六部上下,每年评选出来的最优部门,来年不仅能得到更多的国库拨款,各类表彰自然不会少。其中内部的员工也会评选先进个人,鲜花荣誉都是其次,主要是于仕途上可以说是大有裨益。
刑狱司虽然是独立于六部之外,但每年也是会参评的,也就是现在的六部一司共同竞争。
江唐二人现在极力推动李琦出位,江月白亲自出马动员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一起上,一心致力于为其拉票。
李琦自身也争气,不到三个月结了不少大案子。自然,其中也有唐疏夜的协助。加上刑狱司内部上下本就团结,唐疏夜突然被罢免,一群刑侦精英都是自家弟兄,心里都憋着股劲,誓要和刑部争个高下。
刑部也是今年夺魁的热门竞争对手,现在为了拼业绩,芝麻大的案子都要接下,只为到时候账面上好看一点。
但刑部内里党派众多,以最高话事人为例,就分为冯党和魏党。虽然冯大人已经成为过去式,但其走后也有一些人不满魏大人一刀切的做法,反对魏大人的高压政策。各自派系下又分出嫡系和外系,党|群林立。在这个评选的关键时刻,众人出入刑部办公都谨小慎微,只怕一不小心就被打成对家。
江月白乐得看魏大人他们内斗,反正如今在他们的造势之下,李琦挤进前三应该是毫无悬念。
唐疏夜的思过期即将结束,很快就能重返朝堂。但是那时也只是再上多一阵子朝,因着就又要到一年除夕,放年假了。
大家都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年。短短一年内又发生了好多事。
到了元日这天,江月白邀请了唐稚、唐纭还有李琦他们来这边打边炉。
江月白一大早就跟着丫鬟去了菜场买了好多菜,她向来闲不住,又没点架子,下人们便也由着她去了。且这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刻,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这样才有一家人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程瑶双他们又组了牌局。江月白玩不过程瑶双,便在一旁围观她、唐纭、李琦还有唐稚打。
程瑶双的牌技应该是四人中间最好的,江月白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侧围观。一圈下来,江月白竟然发现程瑶双输了。
程瑶双扫了一下众人推倒的牌,哀怨地看了李琦一眼,“李琦,你知道我单吊七万,还捏着不给我打。”
李琦笑而不语,江月白也看了一眼,原来是专为了给唐纭胡牌,自己的牌都不成副了。
唐纭不怎么会玩,但他们组局还是会兴致勃勃地跟着玩,为了不让公主殿下输得太难看,李琦有意放了好几轮。
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了,程瑶双揶揄道:“我道是怎么了呢,李琦,你就是为了给小纭胡牌,也别截我的胡啊。”
唐纭嗔怪地看她一眼。而唐稚牌技平平,他倒是不会刻意给谁放胡牌,因为他老老实实玩都不一定能赢过程瑶双和李琦。
几圈下来,赢得最多的是程瑶双和李琦。唐稚嚷着程瑶双有江月白看牌,唐纭有李琦放牌,他一人孤立无援受尽欺凌,便忿忿不平地去搬了四哥做救兵。
唐疏夜不怎么应酬,自然也不怎么会玩这个。但他学东西快,又擅长观察各人的表情,看了两圈便知道怎么玩了,甚至比唐稚上手还要利索些。
唐稚把唐疏夜按在椅子上,发出羡慕的声音,“四哥,有你在我马上就能逆转局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