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自己是不可能带兵出征的,眼下派出御林军和十几万战士上前线,自然还需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表率。
带兵的是当年跟着皇帝陛下出战的老将军,颇有威信。只是确然还需一个人跟着。为了多方面的原因,或是因为贤王要留有后手怕别人造反为他人做嫁衣,或是因为这样可以顺水推舟,万一情况不妙也可推出去做弃子。
他把目标放在了唐稚身上。
如今唐稚早已长成独当一面的少年,虽新婚不久但于政事上十分勤勉,据他府上的人讲,几乎很少回来,多半是在办公的地方度过每一日。
贤王私心里对唐稚并不怎么忌惮。在他看来,唐稚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处事性子又偏偏像了他的那个刻板四哥去,手段心计远比不上他,做一枚弃子倒是很合适他的结局。
或许这也是当时其他皇子倒台之时,他却独独幸免的原因,多半也是贤王不怎么稀得对付他。
要想把握皇权,光凭一腔热血自是不够。
贤王在朝上任命了唐稚做副将军协助出战。他果然没有拒绝,闷声应下就领了命。大军三日之后便于护城河边出发。
唐稚下了朝,因为即将要出征边关的缘故,有些东西还要回去收拾,犹豫了一下便还是回了府上。
他成婚之后便住在了城中某一处近郊,环境幽静无人打扰。他虽不想回来,但毕竟是成了婚的人,宫里不能再住,唐纭那里更不合适,她同李琦订婚之后,过不了几日也要搬出去了。
府里很安静,唐稚没有请多少下人服侍,大部分都是闻玥带过来的陪嫁丫鬟。那些小丫头们懵懵懂懂也知道这两夫妻形同陌路,更知唐稚婚后性子大变,阴阴沉沉,是以哪里敢在府里放肆招惹他,一听他回来了便悉数躲进了屋。
唐稚和闻玥不同房,他们两个自从婚宴上走完流程之后便也很少见面,唐稚压根就不想回来这个地方。但今次事出有因,他还需回来收拾,顺带嘱咐一下管家一些琐事。
他带上了门。这间屋子很久没回来了,桌上还是很干净没有灰尘,想是管家吩咐下人每日给他打扫房间,就连窗台上的花花草草都犹带了些水珠,应该是刚刚浇过水。
床榻也很整洁。一切都很新,就像是才装潢不久的房子。
唐稚默然片刻,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衫。看样子闻玥不在府里,他正犹豫要不要今晚就睡在这里,多日来处理政务,在那边支的小床只是为了凑合用的,设施简陋,有时候睡得硌着疼,这时门却被人朝里推开。他抬眼看去,却是闻玥。
闻玥似乎也没想到唐稚会在这里。她一身橘红色华服,头发以一根蝴蝶钗挽起,手中拿着一块像是抹布一样的帕子,倒与她雍容华贵的打扮不甚相衬。此刻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处,好像吓了一跳似的。
唐稚面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说道:“出去。”
闻玥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你怎么……回来了?”
唐稚冷冷地看着她,“与你有关系?”
难得见一面,却还是他的冷脸。闻玥心中难受,捏着帕子的白皙手指有些局促地缩了缩,她微微低下了头,解释道:“我来,给你打扫一下。”
唐稚怒极反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不屑,冷嘲道:“我可不敢麻烦闻大小姐。”
成婚几月,从没见过唐稚一次好脸。更没见他笑过一次。她好声好气,他却冷言冷语。
闻玥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紧紧攥住那块帕子。不知为何,眼前却闪回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在酒肆铺头外,缠着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笑得又是无赖又是宠溺。她不由心下刺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抑或是积攒起来的怨气,她猛地抬起头牢牢盯着他说:“唐稚!我们可是夫妻,你说话用得着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她原以为二人结婚,终有一日他会看到她的好,终有一日两人的关系能破冰,可是……
唐稚闻言,冷冷地睨她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笑,眼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他俯身微微离她近了点,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你说的,我们这一世,注定要绑在一起!”
那就一起,互相恨着吧!
*
宫里,皇上的寝殿。
贤王站在床侧,打量着床上的人。浑浊的呼吸,合不拢的眼皮,满面的皱纹,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生命的透支。
皇上就快不行了。
这一天,总算要被他等到了。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一向近身伺候的李公公也被他遣了出去。
如今,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贤王微笑着,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副手套,从容不迫地套上。跟着,又拿起桌上的药碗,走近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语声温和,“父皇,该用药了。”
皇上眼皮颤动,唇色苍白没有血色,甚至还起了干皮,与数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大相径庭。
贤王也没有催,就这样静静看着。
这时皇上却突然睁开了些眼皮,目光浑浊地望着茫茫空气,口唇上下开合,“水,水……”
贤王只把药碗递过去,柔声说:“父皇,先喝药。”
跟着便一下一下灌进去。很快,那药碗里的汤药便见了底。他把空碗随意地放在桌上,然后扶起床上喘着气的皇帝,让他靠在床头,丝毫不介意近身的时候从皇帝身上传来的腐烂气息和难闻的臭味,“父皇,怎么样?”
皇帝的面色果真好了些,说话也利索多了,神志更清醒了不少,认出了眼前的人,“聿儿,你来,所为何事?”
贤王微微一笑,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纯黑的手套皮质光泽皆是上乘,他微微低了头,望住手套上折射出来的人影,和那隐约的幽深目光,缓缓地说:“父皇,有消息了。”
皇帝一怔,看向他,“你是说……”
“没错,当年的木偶一族,又现世了。”
☆、冰棺
江月白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程瑶双神色自然地说:“全城通缉啊,据说皇上一定要找出这个木偶族人,贴了几十张告示在城墙呢。”
皇帝知道了?
不,不对,一定是贤王,这个关头,只有他……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月白又惊又疑,今晨她本打算从后门离开,但程瑶双突然带来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把她炸得不知所措。
局面很明显,贤王想逼她现身。
皇帝当年就是为了木偶巫术才举兵灭了诛天寨,眼下被他知道当今世上竟还有当年的后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到时大家都得被连累,江月白咬咬牙,但任贤王鱼肉也不是她的性格,现在只能先回去清水再做打算,只是在走之前……
江月白拉住程瑶双的胳膊,问道:“天纵的……尸身在哪?”
程瑶双低着头沉默片刻,说:“跟我来。”
两人一路来到一间很不起眼的铺头。里面环境很清净,没什么人,老板似乎认得程瑶双,与她们打了个招呼。程瑶双一路行到一间隐蔽的房间里,不知按动了哪里的机关,眼前的书架被自中间分成两边,赫然现出一架长长的梯子。
这间铺子,竟然还有暗格。
两人小心地顺着梯子下去,又走过回环的楼梯,好像是一个地下室,温度骤然下降,整个空间就连空气都似乎冷凝了一般。
程瑶双早有准备,拿了两件外套,二人穿上。跟着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石室,石门“吱呀”转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空气中溅起了一些尘土,二人均低下头去掩住口鼻。
待尘埃落定,江月白抬眼瞧去,只见正中间摆着一口冰棺,通体晶莹,正散发着缕缕寒气,不断蒸腾变化。
她迫不及待要走上前去。斜刺里却伸出一只胳膊挡住她,她看去,却是蓝衣束发的李寒星,面色严肃地看着二人,“他不见了。”
程瑶双瞠大眸子,失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李寒星摇了摇头道:“对方人数众多,且当中有个人武功古怪,我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