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稳住心神,强打起精神把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这是一盘残局,她虽不甚懂,但也大致看得出这是陷入了死地,双方均是进退不得。
她盯了一会儿,其实满腹的心思都在对面人身上,哪里看得出来该如何破局。于是抬起眼来看着对面心神定定的人说:“二哥,我不识下棋。”
“四妹,你过谦,”贤王微笑着摇头,“谁不知道你聪敏过人。”
江月白不欲与他再兜圈子,声音逐渐放冷,“二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贤王啧啧两声,面上现出点遗憾来,眼神里有些无辜和惋惜,“四妹,你这样质问二哥,我可曾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
江月白紧紧盯着他,“好,算我小人之心,二哥,不知我何时走得?”
几番语言交锋下来,贤王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缠,他的心机之深只怕他们无人是他的对手。若说之前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做的,那样的精于算计,就连太子都玩不过他,她如今只怕想要脱身都难了。
她必须得先脱出来,她与唐疏夜还有名义上的关系。这关系一日不解除,他就一日多过一日危险。
她心里清楚,贤王此次捉了她来,定是为了唐疏夜。她自己于这大局无足轻重,只要让他知道她与唐疏夜并无关系,他或许会放了她。到那时再出去托人口信,叫唐疏夜千万别落了别人的圈套。
江月白心中仅存了一丝希望,一丝对贤王的希望。虽然以前了解到的不过只是贤王众多面具中的一张,但或许他良心发现,发现她这个人没什么鬼用,说不定大失所望放了她呢?
贤王面不改色地睇了她一眼,笑道:“四妹讲笑,二哥怎会不放你走,不过还需先等一个人来。”
江月白心中一沉,“你想拿我要挟唐疏夜?”
他单手支着下巴,儒雅面容上现出一丝赞许,“四弟后生可畏,一面尖刀一面利剑,二哥只怕不拔了他的刺,会伤人伤己。”
江月白冷冷地瞧着他,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是太子面上鲜血直流的样子,一时是齐王妃灰败的眼神,一时又是他站在贤王妃身旁憨憨而笑,最后是唐疏夜被震怒的皇帝用茶杯一角擦过额角的隐忍。“太子的眼睛,齐王的账簿,都是你做的?”
他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只是平和地望进她眼里,“四弟不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四妹你牺牲。”
江月白再也压制不住愤怒“蹭”地起身,一时急怒攻心,眼前都有些眩晕晃荡,“唐聿!你到底想做什么!”
贤王一点没生气江月白直呼他的名字,反而温和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不过是想你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重要罢了。”
她闭了闭眼,强忍着定住身形,“贤王殿下,若是为了那个位置,你大可不必,唐疏夜压根没想过跟谁抢。”
“四妹,你要知道,”贤王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右手尾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石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时候,手段不是目的。结果才是。”
江月白根本不想听他打太极。只是这都三日了唐疏夜都还没来,可想而知贤王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是以他才特地把她从屋子里放出来。于是江月白转而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冷硬弧度来,“不想贤王殿下这般找我来当说客,你也应该明了了,关我一世都没用。”
贤王一挑眉,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只是眼珠微微一转,笑道:“四弟会来的。只是在这之前,我想你一定会乐意见到一位故人。”
江月白听他说的笃定,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那种旁若无人的自信态度教她生厌,“我在这里没有故人。”
转而心里一顿,他不会又抓了宁王府里的什么人吧?
不,应该不会……说到底,他的目标只是唐疏夜,她的朋友对他达到目的并无帮助,他没必要这样多此一举。
那又会是谁呢?
她心底渐渐生出了些不安来,“殿下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是何意?”
贤王故作受伤地微微瞠大眼睛,摇了摇头,“四妹何必这样想我,不过是想你见见这位故人。”
江月白不再说话了,冷眼看他拍了拍手,喊了一位下人过来,“叫夫人出来。”
夫人?
江月白皱眉看向贤王。据她所知,贤王只有贤王妃一位妻子,他竟是把贤王妃也拉来了这里?
还是说,一直以来贤王妃也是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他们夫妇俩合作演戏,竟是骗过了天下人。
江月白思绪混乱。她是以为贤王做的事贤王妃是被蒙在鼓里的,如果说这一切她也都看在眼里,那么……
她眼前浮现过往日里在贤王府上,贤王妃抱着孩子逗弄,同她微笑着打招呼,还有小宝可爱蹦蹦跳跳的可爱样子。过去看起来那么亲近和善的一家人,如今却变作了恶魔。
江月白默然呆立。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相信?
没过一会儿,果然遥遥见一位女子翩然而来,身着一条浅橘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乳白色的半透明小衫,长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款款踏上了台阶。
江月白无意瞥了一眼,却觉那人的身形和贤王妃不甚相像。
贤王妃虽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可到底也是生产过的人,腰围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和年轻少女不太一样的。可是眼前即将行过来的女子身形更苗条一些,曲线也更加分明。
那人走得近了,先是对贤王福了一福,声音软糯,“王爷。”
贤王满意地看了一眼江月白发白的面色,“云儿,你看谁来了。”
江月白如遭雷击,早已呆立当场。
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被贤王称作夫人的女子,赫然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密友,失踪许久的小翠!
作者有话要说:记者: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请问诸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月白:(义正言辞)我不要加班!
谢风轻:(漫不经心)嗯……那就祝她愿望成真。
唐疏夜:(认真答题)祝大家元旦快乐。
盛天纵:(挑眉)我举报,她今天台词说错了三次。
程瑶双:(咂嘴)什么时候发工资?
…………
所有本文出场角色(齐声):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诸事顺利,天天开心!
☆、变节
是小翠,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月白不疑有他,急急看向贤王,“放了她,我做你的人质就是了!”
贤王挑眉笑笑,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华服女子,“云儿,你可想走?”
云儿?
江月白紧蹙着眉,终于渐渐想起来。云儿,云儿,他口中的云儿,可不就是小翠自己起的名字,阮云笙?
小翠媚媚一笑,“云儿的家就在这里,走,又能去哪?”
江月白握紧拳头,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小翠,你怎么了?”
“月白,”小翠终于侧转了头,含笑看了一眼江月白,“好久不见。”
江月白愣愣定在原地。
眼前的这个微笑着柔声细语的女子,真的是小翠吗?
和记忆里那个人全然不同了。
不是指样貌。只是那眼神,语气语调,简直就像是由内而外地换了一个人。
同样的身体里,装进了一个不同的灵魂。
不应该是这样的。小翠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这么礼貌地跟她讲话,更不会做出这样浑然天成的媚态,她到底怎么了?
这么些年,她在哪里?
又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是这样在一个陌生男子身边委曲求全,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苟且偷生?
而在她消失的岁月里,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有交好的朋友,那个救她于水火的男子更不会强迫于她。当年那两个疯起来闹天闹地的小女孩,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人生道路。
江月白眼睛酸涩。小翠受了太多的苦了。
可是眼下在这个男子面前,她不能流露一点软弱。于是她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头看向贤王说:“多谢殿下肯让我们两人见面,不知可否给个机会教我们单独谈谈?”
贤王竟然喊小翠为夫人。这么说,小翠这么些年一直就在贤王身边,她的身份不为人知,是因为一直住在这边吗?
江月白从没想过小翠如今的身份,会是贤王的地下情人。这种感觉太过难受。此刻她急于找到一个只有两人的清净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么些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