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终于到了临盆的那天,那是中秋夜的后一天。两人正用着晚饭,江轻染忽然发觉自己的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沈珏意识到她是要生了,便手忙脚乱地将她抱到床上又急匆匆将邻家大娘请来帮忙。
邻家大娘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她将手洗干净便立刻随沈珏来到了他们的茅草屋,大娘一看便知道江轻染怕是要生了。于是她转身将沈珏往外推,说道:“女人生孩子,男人还是留在外面等着的好,你也帮不到什么忙,没准还妨碍了我呢。”
沈珏不想出去,他看见江轻染面色惨白,大汗淋漓。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但是转念一想,大娘的话也有理,毕竟她是过来人。于是为了江轻染,他还是慢慢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沈珏眉头紧锁,呼吸也随着心头的紧张而变得快了起来。
他听见江轻染撕心裂肺的叫声,一次又一次。他将手放在门上,却又不敢擅自推开,只能默默发颤。
时光被疼痛慢慢拉长,沈珏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每一刻都觉得怕是要撑不下去了。奇怪,生孩子的并不是他。
夜深了,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房间里传来女人惊呼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沈珏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他一面高兴,一面心疼着江轻染,一面想要推门进去看看情况,但他的手放在门上,依旧没有用力——他怕贸然进去,会吓着刚刚生产完的妻子以及刚刚呱呱坠地的儿子。
不一会儿,邻家大娘推开门来,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孩子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甚是天真可爱。
沈珏接过孩子,着急地问:“大娘,轻染怎么样了?”
大娘会心一笑,说道:“轻染昏过去了,但是不碍事,她睡一晚就好了,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
沈珏听大娘这么一说,心里才有了底,连声道:“感谢大娘,实在多谢,沈珏此刻无以为报。”
大娘和沈珏笑着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她也有自己的家,家中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一个劳作归来的丈夫,还有许多家事等着她做。
沈珏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父亲了。他觉得很兴奋,兴奋到怀疑此情此景是否真实。
然而当怀里的孩子再次啼哭的时候,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是真的。
“怕是风吹起来太冷了”沈珏心里这样想着,便立刻把自己的小宝贝抱进房中,关好了房门。
房中大娘已经收拾好了,她知道沈珏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肯定不会收拾,江轻染和孩子身体可弱着呢,还得为他们想想。
沈珏走到床边,看见江轻染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这个女人为了生他的孩子,实在是受了许多苦。沈珏看着江轻染现在虚弱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欠她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只有此生都好好对她,才能报答分毫。
第二日清晨,沈珏早早地起了床,细细地熬好了白粥,等着江轻染醒来。
果然,没过多久,她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头柔情默默地看着她的沈珏。
沈珏轻声说:“你醒了?”
江轻染笑着点点头,道:“嗯,孩子呢?”
沈珏把躺在床内侧的孩子抱过来,放在江轻染身边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是一个男孩子。”
江轻染看着自己怀中睡得正香的孩子,快要淌下泪来。这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是一个如此健康可爱的孩子。
沈珏一只手紧紧抓住江轻染的手,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说:“我煮好了粥,你要喝一点吗?”
这大概是幸福最真实的模样吧,虽没有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但是一家人在一起便是好的,如今又添了一个小宝贝,真是幸福得不像话。希望幸福会持续下去,希望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春暖花开,田野上开满了灿烂夺目的油菜花,金黄一片,美不可言。
交趾郡的气温上升得很快,三月的时节,已经很暖和了。
田野上开出好看的油菜花,山坡上星星点点,姹紫嫣红,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满眼都是醉人的模样。
江轻染抱着半岁大的孩子,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沈珏归来。
他们来此已一年有余,沈珏这样被官兵叫过去,还是第一次。
江轻染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起来,沈珏一定不能出事,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们的人生还那么长。
晌午时分,沈珏一人从远处走过来,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十分担心。
江轻染连忙跑过去,跑到沈珏面前。
沈珏抱过孩子,揽着江轻染向家中走去。
江轻染担心,但是一见到沈珏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怕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到是沈珏故作轻松地问:“之诉今日还听话吗?”
沈之诉,是沈珏和江轻染的孩子。这是沈珏起的名字,江轻染听出来了其中的含义,有安若之,也有安若素,她们两个人,终究是用生命,在沈珏人生中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她们都死了,江轻染知道,自己不必同沈珏置气。只要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只要这个男人和自己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江轻染点点头,柔声说道:“嗯,很听话,我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也乖乖坐在床上没有哭闹。”
进入茅草屋内,沈珏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轻染,你可知道他们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江轻染一无所知,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不知。”
沈珏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又心痛地说:“匈奴再次进犯边关了,皇上希望我可以回去,保家卫国。”
江轻染眉头一动,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皇上害死了我的父亲,他还想害死你吗?”
沈珏沉重地点点头,说:“我知道,若是哪一天我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又会落得如此境地。”
江轻染脸上写满了担忧,她问:“那么珏哥哥会回去吗?”
沈珏沉思片刻,道:“嗯,我是想回去的。皇上如何不要紧,只是不赶走匈奴的话,边疆的百姓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即使不考虑皇上,也得想想那么多可怜的百姓。”
沈珏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百姓都是无辜的,现在他们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江轻染知道沈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在不久的将来,若是再次大败匈奴,荣归故里,沈珏的下场怕是和她父亲一样——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眼里自然是容不得他们的。
然而沈珏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认为纵使终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甘愿回去为国效命的。
他不是为皇上出生入死,他为的是他的国家,这是他的祖国,保持国土完整,他也有一份责任。
江轻染知道回京城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沈珏已经下了决心,她也不准备劝说他。
不久之后,皇上派了许多人前来迎接他们。在大家的前呼后拥之下,沈珏的江轻染离开了交趾郡。
未来是未知的,他们也不知道面对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们还是坚决地回去了。这是他的祖国啊,他实在做不到就这样冷眼旁观,并且回去,也能给他的妻子和孩子带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五月初,交趾郡的鲜桃上市之时,他们刚好到达京城。
皇上亲自出宫迎接,场面之盛大仅次于当年他们大败匈奴之后回来的场景。
皇上给他撤销了罪名,对外宣布是自己当年误会了忠心耿耿的沈珏,现在便将他请回来,并赏赐黄金,珠宝首饰,土地等财物。
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然而大家心里都有数,只不过是沈珏又重新有了利用价值罢了,不然,怕是真的要在那不毛之地荒废此生。
沈珏一家住进了装饰一新的沈府,后园还修葺了一座假山,缀以繁花朵朵,实在是美不胜收。
苏维依旧是那位苏将军,出于家中是三代为将,皇上并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处置,反而在现在需要他的时候升了官职。
沈珏心情大好,与江轻染一同带着沈之诉在花园里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