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婴挣扎了一下,竟没能挣脱,眼神一冷,灵光闪动,吟光不得不避,两人各自退得很远。
“今日便到这里了,天帝要是敢赌,大可试试,希望大护法愿意陪你。”
说话间,云婴无声无息消失在原地。
吟光仰头看了看天,跌坐在地,心还在阵阵作痛,悲喜互相拉扯,几欲将人撕裂。
阿婴,你可真够狠心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你怎么能说做就做呢。既然活着,这一千年,一定过得很痛苦吧。你到底躲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才到如今,气息全无,身若无物呢?
“我知道,既不能爱,也无法恨,我实在太让你煎熬了。”
但是,阿婴,你不会变的,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你既然选择活着,就绝对不会牵连无辜、与苍生为敌的。所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绿树婆娑,吟光靠近摸了摸粗壮的树干,“阿由,我没有资格再给你或者阿婴任何承诺了,但我会尽力的。”
“你回来了。”
云行担忧地看了一眼云婴,替她关了门,她面色苍白,眉头紧锁,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下去。
“怎么了?”
云婴摇摇头,伏在床上,捂着心口缩成一团。
阿由,我才是最应该接受惩罚的那一个,一切皆因我起,最终牺牲的却是你。可是,真的太痛了,“若你还活着”,这想法每涌起一次就如同凌迟。若你还活着,还会笑,会闹,该多耀眼,多美好。你值得这样的人生啊。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使知道你不愿意见我如此自苦,我也做不到放过自己,如果不为你痛断肝肠,我便没法忍受自己活下去。
阿由,我太过高估自己,幽冥那么冷,忘川那么凉,冷静了一千年,心还是不够狠,吟光出现的那个瞬间,差点就演不下去了。你知道么,他成了天帝,眸色都变了,五彩流光,就那么温柔地看着我,到底要如何才能不心动呢?你和吟光,真是一个比一个折磨人啊。
云行静静看着云婴痛苦挣扎、慢慢平息、直至睡去,他轻轻给她盖了被子,心中情绪难言。
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不能问。可看她这样,实在心疼。天帝吟光。你怎忍心伤她毫分?
☆、贺礼
“大护法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我都站得有点累了。”
垠野转动眼眸瞥了一眼亭亭立于一侧的云婴,她低头转着自己手上的花,毫不在意的样子。
“垠野,别犹豫了。”
面前的吟光视线温柔,带着浅浅笑意,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可依旧让人下不了手。
“天帝当年对我,下手可是又快又狠,绝情得叫人佩服,既是大护法你一手教出来的,你何至于此呢?”
吟光低眸苦笑,“若有片刻迟疑,我就真的做不到了。”继而定定看向垠野,“但你应该不会的。”
垠野微微攥紧了剑柄。
云婴突然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大护法,还是说,趁着你犹豫的这会儿,我给吟光帝说一说他不知道的故事呢。”
云婴的眼神讥诮暧昧,垠野皱了皱眉,手越攥越紧,剑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
“垠野。”云婴神色突然冷下来,“你当我是来陪你玩的么?”
手指轻动,几乎瞬间削断了半个山头的翠竹,垠野眼中一痛,这地方,是吟光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和玄明初识的地方,往事历历,如针刺心。
…………
“嗯……没有名字啊,没关系,我帮你取一个,你要跟我一起走么?我会很喜欢你的。”
“竟然合伙欺负你,看来是要挨个收拾才行。”
“呀,怎么连愈合伤口都不会呢,算了,没心情管他们,走吧,我们先回家。”
“不用牵着我衣角,不会丢下你的……唉,你这神情,我都要哭了,来,牵手吧。”
…………
双剑震动,垠野身形一瞬闪过,神器收回,留下吟光颓然跪倒,胸口血如雨落。
云婴不缓不急地鼓了鼓掌,“一击致命,干脆利落,大护法就是大护法啊,不过,你真的不回头再看看他么,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垠野一动不动,脑中如雷鸣呼啸而过。
…………
“玄明?你来干什么!”
“你别管我!走啊!”
“玄明,苍生你不要了么?你放开我,别救我!”
“我求你了,玄明,我求你了,别管我,我错了,我不爱你了,你也别为我……”
…………
“你真的要带我回家?”
“不晚不晚,来了就好。我喜欢吟光这个名字,也喜欢你,你叫什么?”
“垠野,嗯,好听,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哦。”
“怎么总是这支曲子,悲悲切切的,笛子给我……归我了,以后想听曲来找我。”
“如何?听起来是不是冷冰冰的?……哈哈,因为这曲子是特意给你谱的。”
“既是我生辰,能见你真心笑一笑么?”
“我不信,来日方长,我定会千年万年不死不灭地陪你活着,总能等到的。”
…………
吟光闭着眼笑着,“垠野,天界就托付给你了,希望再没人像我一样,总让你失望了。还有啊,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恨你的,就算恨,也只是恨自己啊……不要记得我,不值得。”
为什么一定要选苍生呢?我也想离经叛道,选一次你啊。
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垠野满目血红,冷冷地看向云婴,“魔君满意了吗?”
云婴手指勾了勾,垠野那颗将落未落的眼泪飞到了她指尖来,“垠野,你知道我等你这滴眼泪等了多少年么?当年的问题,我也想一一问你,吟光由你教养必定由你了结,你信这是因果么?所谓绝对的利弊面前动一时恻隐之心,真的毫无意义么?感情除了徒增痛苦成为负累,什么也给不了你么?苍生安稳万世无虞,便算没有辜负玄明所托么?若真如此,你是不是应该感念我,与我说一声谢谢呢?”
垠野脸色苍白失血,抬头拭了眼泪,声音沙哑却依旧不怯,“哼,所以魔君是来教育我的么?以苍生做赌注,告诉我我错了?知错又如何呢?魔君觉得我该怎么选?杀了吟光,你又真的快乐么?”
云婴转把玩着垠野那滴眼泪,轻轻笑着,“垠野,不心痛么?还要继续逞强么?如此冷静克制,真的不冲上来以命相博杀了我么?”
垠野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我有什么立场对你动手,罪罚相当,都是应得,你大可不必给我选择,如今就算你要毁天灭地,谁又拦得住……天界还需要我,现在赴死毫无意义,若舍命可解,那实在太容易。”
云婴摇头笑了笑,“垠野,我倒真的有点佩服你了。算了吧,我才不想成为你呢,今日是你生辰,我不过是来送你份贺礼的,一把年纪了,你也该长大了,总不能因为失去过就再也不敢要了吧。”
垠野愣了愣,眉头蹙起,“你怎知今日我生辰?你刚刚提到玄明,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吧……”
云婴偏了偏头,“才发现么?”
彼岸花从垠野身后飘出,落于云婴手中。
“当然是和我串通好的。”
垠野身形僵硬,骤然回头,吟光清眸浅笑,有些许得意的神色,“怎样,这贺礼够难忘么?”
“吟光……”垠野微微抬手,突然跪倒在地,掩面痛哭,所有防线,刹那崩塌。
你活着,才是天道应当啊。
吟光靠近他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垠野,我们是有赌约的,是你信誓旦旦说自己永远不会流泪的,我赢了,从此后,你得听我的。”
“魔君约我到此何意?”
“吟光,我要你帮我。”
眼前人眨着眼睛,撒娇似地笑着,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轻笑了一声,“昨天的气势哪去了?魔君不是要我试试么?”
云婴耸了耸肩,“怕你真的跟我赌啊。”
“不逞强了?”
“果然互相太过了解,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帮还是不帮?”
“你想做什么?”
“那你就是愿意了。”
吟光叹了口气,“你不是早就笃定我会答应了么,不然,你也不会到此了。”
两人并肩在竹林中缓缓穿梭。
云婴:“我只是想惩罚一下垠野,顺便给他上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