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啊?”孩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半只眼,视线懵懂而暧昧。
眼前的竹林依旧,一切场景恰似初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玄明。呀,好可怜,受伤了哎……”那眸中闪动的五色光芒,幻丽如彩虹。
他禁不住喃喃自语道:“玄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嗯?你是在叫我么?”
一样的气息,一样的长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丝软绵,别无二致。
“你怎么了?”
“吟光,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家吧。”
“你真的要带我回家?”
“当然,对不起,来得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来了就好。我喜欢吟光这个名字,也喜欢你,你叫什么?”
“垠野。”
“垠野,嗯,好听,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哦。”
“为了一个低级小仙,差点葬送性命,我是怎么教你的?!”
“垠野,我错了,不再会了,你伤口在流血,先让我给你处理吧。”
“你若殒命,我死也难偿,伤有何惜,但何谓可何谓不可,你到底请不清楚?”
“可是……要见死不救么…”
“你是天帝,苍生系于你,孰重孰轻可懂?权衡利弊可懂?生死有命,你今天救了他,他终究还是要为此牺牲,徒增业债,到底何益?”
“垠野,先止住血好不好?”
“苍生面前,皆不值一提,我也一样。”
“垠野!”
“你到底知不知错?”
“我不要做这个天帝了,这也不能插手,那也不能插手,要神做什么?要天帝做什么?”
“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做这个天帝了——”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是你想就做,不想就不做的么?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如果可以选,我宁肯你我都死,让玄明活着。”
“可是垠野,我做不到,你就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神不需要感情,神只需要完完全全的理智,权衡利弊,做永远正确无误的选择,你必须做到。”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能记住,看来是我对你太过放纵。”
“垠野,你要干什么?”
灵光一缚,四肢瞬间被绑在鞭神塔上,噬灵鞭出手。
“垠野,不要,不要啊,垠野——垠野——”
鲜血顺着塔身往下流,聚集成溪,蜿蜒流到他脚下。
“知不知错?”
“知错了。”
“还敢不敢再犯?”
“不敢了。”
“今天是第一次,一百鞭,再有下次,两百鞭,明白了?”
“明白。”
“为什么救她?”
“是我持身不正,心智不纯,意志不坚,未能思虑周全,请大护法责罚。”
“很久不犯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做蠢事,是忘记噬灵鞭有多痛了么?”
“我……没忘……”
七天七夜,昼夜不停,体无完肤,鞭鞭入骨,塔上之人始终一声不吭,连□□都吞在喉间,低着头,眸若死水一片。
“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是,谨遵大护法教导。”
“吟光……”
“大护法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噬灵鞭,一鞭在身,一鞭在魂,痛入骨髓,思之心颤。这一千多年,吟光到底挨了多少鞭,我又陪着他挨了多少鞭。他做不好,终归是我的错吧。玄明,他实在太像你,不,是更甚于你,如果随他去,最终便是如你。神不需要感情,你从最开始就不该救我,如此,你便还是九重天宫最高处那个万人景仰的天帝,笑容明媚如朝阳初升,温暖耀目。
吟光笑起来也很像你,可惜,我很久不见他笑了。
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吟光低着头,血还在不断从指尖和脚尖滴落,他眼中一片血红。大泽孤岛的回忆反复袭来,如同凌迟,闪回的画面,帧帧刺痛。
阿由……
不该救我,不该留我,不该爱我。
其实垠野说得也没错,神不需要感情,有又如何,争不过天道,徒然伤人。天道。苍生。可笑。
“并非别无选择,这就是我的选择。即使天赋异禀,即使众望所归,若我真觉得此举无益,谁又能勉强我。”
是谁?什么时候?跟我说的这段话……啊,是阿婴吧……
阿婴,你说即使死在我手上依旧会感激我,可是,死的是阿由,你一定会恨我,我知道的。对不起。
苍生。
是了,终究还是我自己的选择,如若苍生可弃,我又何必痛苦。
垠野,你错了,若我当真无情,你能奈我何?
垠野,我不信你真的无动于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为情所伤,到底有多痛。
☆、幺幺
百年如一梦,前尘散尽,日日欢笑不复醒。
“周公子,我是替林家来送生辰贴的。现在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当然,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阿婴就是了。”
庭院深深,几乎不见人影,显得有些冷清。
“公子难道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并不是,还有几位奴仆,不过确实人不多,毕竟就我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服侍,但请放心,林小姐过门之后,必定是按小姐意思来办,若觉冷清,多养些人也没关系。”
阿婴点点头,因四处打量一时没顾到脚下,一脚踩空,踉跄着跌了出去,摔进周连怀中。
“姑娘小心,没事儿吧?”
“没事儿,是我大意。”
四目相接,阿婴微微低眸,周连亦是轻轻一笑,夕阳光照中,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喵——”
一只白猫蹿了出来,三两下跳进周连怀里,隔开了两人。
“幺幺。”
阿婴整理着衣裙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白猫,“这是公子的猫么?”
“嗯,她叫幺幺。”
“好漂亮啊。”阿婴伸手想要摸一摸,猫儿扭头避开了,她亦不勉强。
周连抱着白猫带阿婴穿过几道回廊,进了一个小院,院子里种着一大片不知名的小野花。
“姑娘就住在这间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阿婴怯怯地瞥了周连一眼,“公子你住的远么,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害怕。”
周连愣了愣,“倒是有些远……”
“可否能挨着公子住呢,随便什么屋子都可以的。”
周连顿了一下,终于还是笑了笑,“那就委屈姑娘了。”
夜深人静。
窗口响起轻微的声音,那只名唤幺幺的白猫悄悄钻进了屋子,蹲在阿婴床头,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光,突然开口道:“你们林家果然是家风□□,不过是个送东西的丫鬟,就迫不及待地要勾引公子,看来,也需要管教管教才是……”
话未落音,床上原本呼吸绵长沉沉睡去的人突然睁开眼,一把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拎了起来,眉眼带笑,“嚯,果然是你啊,妖气隐藏的很好嘛。”
幺幺抬手一爪,向后一跃,冷冷地盯着阿婴道:“你不是林家的丫鬟,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阿婴翘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动作小一些,吵醒周公子就不好了。”她不缓不急地穿好了衣服,却是一身劲装,眼神凌厉,完全不复白日里矫揉造作的模样,“我确实是从星岚来的,林家最近找上耀星,说她家快要出嫁的女儿好像有点怪怪的,耀星没那么多闲工夫,就只能差使我罗。脏活累活都我干,收钱道谢都归他,切,你以为我愿意来。”
幺幺警觉地后退一步,“道门子弟?”
阿婴摇了摇头,“我跟耀星可不是同门,顶多算是打工还债。是叫幺幺对吧,说吧,你把林婉儿怎么了?”
“哼,你觉得我会这么干脆就告诉你?”
阿婴诡异地笑了笑,“那我就只能在这里多住上几天了,我觉得我戏做的还不错,周连说不定能喜欢上我也未可知,到时候退了林家的婚,一样解决问题,大家都高兴。”
幺幺眉头皱了皱,“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来抓我的么?”
阿婴摊了摊手,“都说了我是被逼无奈,要是能傍上周连,让他替我还了债,做这大院子的主人,不比现在好?而且,比起林婉儿,我更合适啊,反正,你又不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