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想听你说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哥哥是在大学的展览馆。我约了同学去看展，手册里有幅画是我特别想看的。当时我一幅幅地看过去，终于看到那幅我想要看的画时，你哥哥正站在画前，那天他穿着黑色衬衣背后是那幅羽毛纷飞的墨绿油画，他对我笑了一下眉眼间那种神采，我都看呆了。他是年轻有为的建筑师，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学生，他那样谦和有礼又平易近人还请我喝了咖啡，我整个人飘乎了有大半个月。呵，说来不怕你笑话，当时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目光总是偷瞟向他，可他看我的时候我又不敢看他，我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瑕疵。”
“你在崇拜他，可他也许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需要去想象他有多好，我能实际碰触到他的好啊。”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心不在焉吗？”
“你这样说起来好像是有过一次，啊，那会儿我们去美国蜜月的时候自驾到黄石谷，我自己做了汉堡薯条还有三明治，他煮了咖啡，我们还买了可乐。你知道他很少吃垃圾食品，我们那天吃了好多。那天天气可好了，我们靠在车头边吃边看风景，那儿的群山美如画，我在那儿可高兴的和他说着话，好久他都没回应，我转头一看原来他走神了。那样子很少见，所以我觉得也很可爱。”
她不忍再听不下去：“对不起……”
“你不用为你哥哥向我道歉，我爱他，我愿意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待我好了。”
“他娶了你，他对你好是应该的。”
“难道不该是他爱我，他对我好是应该的？”
“你们俩说什么？”徐咏杏走来，“可以吃饭了。”
“妈妈”她看着徐咏杏，“昨天的事对不起。”
“过来，妈妈抱一下。”她抱住女儿，“不开心的事不要提了，我们吃饭去。”
桑喧挽过她：“走吧，吃饭去，今天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三个人对着一长桌的菜，其他座位虚空着。就像这座没几个人的房子，就算塞满家私它依然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她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愿意放桑喧走，没了桑喧这个家会更加空荡，没了桑喧陪她思念儿子的人又少去一个。但这都不该成为困住桑喧的理由，她觉得她应该替哥哥向桑喧道歉给桑喧自由。
“子咲，吃这么一点就够了？还有甜品呢。”桑喧把佣人分好的甜品递过一碟给她，“晚上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索性就搬过来住，还回去干什么。”
“妈妈喜欢我住在这里，我就住在这里，等下我就回老宅拿行李。”
徐咏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好，真是我的好女儿。”
桑喧朝她眨眨眼。
“妈妈，我搬回来陪你，以后有我陪着你，嫂子也可以多一点自己的时间。”她看桑喧，“嫂子也应该多出去走走，这样才有机会遇到喜欢的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哥哥不会希望你留在这里，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一定希望看到你和你爱的人在一起生活。”
“还用去外面走，这里就有。前排别墅那个男的就常来和你嫂子套近乎。看着我们寡妇寡母就想占便宜。我跟你嫂子说了，看到那种人直接召警不必客气。”
“妈妈，人家也许没有恶意。”她握住桑喧手，“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合适的人，不要顾及什么，活着就应该去追求幸福。我和妈妈会祝福你，妈妈是不是？”
“你以为是我自私硬要把桑喧困在这里，其实她想走我也硬留不住。她有你哥哥留下的钱和房子，不改嫁基金会每个月又有一笔款子打到她账户，她出去人家都认得她是建筑师的太太，档次格调是不一样的。再换一个男人，不如你哥哥，这不是自降身份。现在有钱有名，有什么不好。桑喧你说是不是？”
“子咲，我真的爱你哥哥，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
“如果你发现哥哥不爱你，你还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吗？”
“别说这个了，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事。你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回老宅？她是不是有意不让你去公司，我看后天我们一起去趟律师行。”
☆、舍断离（六）
“妈妈，你希望我回来只是为了抢回房子和公司吗？而是不是单纯的希望我回来？”
“你是我的宝贝，不为那些妈妈也一直想你回来啊。”
“我知道，我也想你知道我回来不是为了要拿回什么，而是我明白当初一声不响离开是我错了。我回来是想弥补过错，是想和你们一起生活，不是为了赶唯姐出岑家。所以我不会去岑氏上班，也不会和唯姐争任何东西。妈妈，我们要尊重哥哥的决定。”
“你哥哥是被她迷惑了。”
“哥哥爱……”她差点脱口而出，不禁看一眼桑喧。
房间里很静能听到徐咏杏清晰的吁气声，她说：“桑喧，你先出去。”
“好，妈妈。”桑喧带着满目疑惑，一步三回头地回看子咲。
“妈妈……”
“你说他爱她？怪不得昨天你会说那些话，你觉得是我拆散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你哥哥？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所以你不恨她也不怨她，你恨的是我你怨的是我，是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帮哥哥，你是为他好。”
“子咲，妈妈那天不知道你在门外，如果妈妈知道，妈妈会一开始就跟你解释，妈妈不是在逼你哥哥，妈妈是在救你哥哥！你那时候还小，你现在你不小了，你应该明白我是在救他，不然他就毁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她心中想到——但我始终觉得你不该逼他说不爱唯姐。我长大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为了让哥哥了断这段感情所以那么决绝的要他们相互伤害。但我还是觉得，如果你不逼他说不爱唯姐的话，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内疚不会那么恨煞自己。那天，我一直记得那天，他的那个样子，妈妈我以为他要死了，我好怕。如果那天你不逼他，你让他们冷静一下，他的罪恶感会不会少一点呢？他的矛盾和他的挣扎给他痛苦会不会也少一点。我承认当年我有怪过你，但我想明白了，我们谁也不想这样子，你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你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爱的那么深。“妈妈，哥哥也明白的你是为他们好，他明白的。”
“他明白？他明白又怎么会这样扔下我们就走了……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煎熬，他这样不开心是不是我造成的，是不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接受沈筱玫的女儿进门，你爸爸又能把我怎样，我装什么假大方！让她进了家，我害了你哥哥……”
“这不是你的错妈妈，也不是唯姐的错。”
“那是谁的错？我的儿子死了那是谁的错？”徐咏杏掩面饮泣。
“谁也不想的。”她抱住妈妈，“哥哥的死是意外，是意外。”
她猛然抬头：“怎么不是她的错！要不是她勾引你哥哥，又做了曹国锋的情妇气病你爸爸，你哥哥也不会那么痛苦，他就不会死！！你哥哥就是她害死的！！你要是帮她，你就不是我女儿！”
“妈妈……无论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失去女儿。我虽然不会按你说的去做，但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想让你伤心，我爱你妈妈我知道你不肯释怀，你是在以此惩罚自己，你也不肯原谅她，因为你也不原谅你自己。所以就算赢回公司住回老宅，你也不会开心，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想要的是无法挽回的过去。也许你会想就是不会开心也要赢回公司住回老宅，只为从唯姐身上出一口气，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我不会再勉强你。以前是我错了，我总想妈妈去对面，没能体谅到你的心情，是我不好，人没有必要一定要去面什么，你觉得这样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
人没有必要一定要去面对自己无法面对的事，既然她以把岑子唯赶出岑家为生活下去的动力，那也没什么不好，岑子唯不会离开岑家，她也有她可以过下去的动力。许多人需要的不是面对而是一个活下去的幻觉。
徐咏杏望着她，望了许久，食指拂去她额鬓的发丝，泪又落了下来。